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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玉燕子!玉燕子!”这般迷人的绰号,也只有眼前这等遍世难逢的绝色佳人才得拥有,才配享用。

  “玉燕子”非只说明了她轻盈的体态,更似说明了她的绝世轻功。她也曾一剑来去,腾云啸风,惩奸去恶,在江湖上享有第一女侠的大名。这些似乎俱都是过去的事了。

  两年前,自从她委身嫁与世袭的南昌“郡侯”,成为雍容华贵的侯爵夫人之后,便像是完全脱离了前此的江湖生涯,已不复再拿刀动剑了。

  一个仗剑除恶,萍聚风散的武林侠女,一旦成为世袭的侯爵夫人之后,前后生活的对照,该是何等巨大的差异?从千变万化到绝对静止,这其中是绝难加上一个相同的等号。

  玉燕子冷幽兰却竟然也适应了。

  她快乐、幸福、满足,就像是睡在柔软的天鹅绒里。一个生活在快乐幸福里的人,是不会回忆过去的。至此,那昔日山盟海誓的恋人谈伦,所能给她的影响,已微乎其微……

  虽然在初闻谈伦去世的消息时,她的伤心不容置疑;情绪的低落,简直去死不远,以之与今日的快乐对照,那是绝对殊异的两个极端。

  该要如何说呢?

  怎么样才能解说清楚这种看似无能相容的感情矛盾?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人”也不能永远活在缅怀过去中。“拥抱痛苦”固有其一时的神圣价值,但是当快乐来临时,那所谓的“痛苦”就像光明驱逐黑暗那样,霎时间去离无踪。

  两年了,这不算短的日子里,年轻俊美的夫妇,共浴爱河,鹣鲽情深。

  段小侯爷终能以至诚、财富,带给了玉燕子冷幽兰由衷的快乐,就连遗留在冷幽兰心里的最后一点儿“遗憾”,也看似不复存在了。

  “你怎么啦?”

  带着一丝迷惘,冷幽兰的一双澄波眸子,静静地转过段一鹏略似汗颜的脸,最后落在了他手里的那口“银蛟”宝刀上——结合以来,倒是很少见他动过刀——这又是为了什么!

  “啊……”段一鹏脸上赔着笑:“没事儿,今夜月色甚好,一时技痒,原想练一回刀……”

  说时,宝刀入鞘。

  冷幽兰静静地偎依着他坐下来,脸上重绽笑靥道:“结果呢?”

  “结果……你就来了。”段一鹏贪婪的目光,在妻子丰腴的胴体上转着:“你怎么还没有睡?天可不早了!”

  “睡不着!”冷幽兰淡淡地笑着,眼神里透着一些儿机伶:“这几天你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一鹏,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别乱说!没有的事!”

  作了一个爽朗的微笑,段小侯爷习惯性地挑动着他的双肩,紧紧地握住了冷幽兰一只柔荑玉手:“我们不是很快乐吗?会有什么事?幽兰,你喜不喜欢这里?”

  冷幽兰这才放开了心,向着窗外瞥了一眼:“这里真美,真想不到这里会有这么大这么美的一个湖,要能坐船在上面玩玩,该有多好!”

  段小侯爷笑道:“好,明天我就叫人给你准备船。只要你高兴,天天都可以。”

  他随即把白天郑知府来访说了一遍,冷幽兰聆听之下,顿时开心地笑了。

  执起妻子白洁的一只纤纤玉手,段一鹏无限怜惜地看着——也同昔日的青鳞剑客谈伦一样,一直在打算着,有朝一日,能够把一枚极其珍贵的“七星翡翠”戒指,戴在宛如春葱的手指上。

  甚至于,他原已知道,当日谈伦之所以深入苗疆,正是为了要亲手得到一块“七星翡翠”,据说他已如愿以偿,只是自身却不幸罹染了瘴毒,而后情势的发展,终不能如其所愿,以至于他历经千辛万苦所得到的珍饰,一直未能戴在冷幽兰的手指上。谈伦果真未死,还在人世,这该是他生平一件最大的遗憾了!

  又何尝不是段一鹏的一件憾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冷幽兰突地由对方握中抽出了手。秋波一转:“七星翡翠是不是?”

  段一鹏呆了一呆,旋即笑道:“你真聪明,你猜得不错,我一直都在希望,能有一天……”

  冷幽兰面色忽现凄凉,摇摇头道:“算了,我不想要……”

  说着,她轻轻抬起手来拢了一下散置在额上的几根散发,像是触及了什么,默默地望向窗外,清澈的眸子里,渲染出一缕淡淡愁绪。

  也许这不是仅有的例外。每一次,只要她想到了“七星翡翠”,便会情不自禁联想到了谈伦,从而引发起一种莫名的伤感。就像这一霎,谈伦的影子便是无论如何也驱之不去。

  也不知向着窗外那辽阔的湖面凝望了多久,总之这一霎,盘据在她脑子里的便只有谈伦一人——那个像是早已为自己所淡忘了的不幸人儿。

  不知不觉里,冷幽兰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心里像揣了个小鹿,那么忐忑难安。

  “唉……谈伦,你如地下有知,可会怪罪于我?”

  眨了一下眼睛,目光里无限迷惘:“谈伦,请你原谅我嫁给了你所怨恨的人……但是你果真地下有知,悉知我今日之生活美满、幸福,也就不忍再怪罪我了。唉!谈……伦……”

  这么想着,真有无限寂寞,使她惊讶的是,原来事隔两年。自己并没有真地忘了“他”这个人,只是一直生活在甜蜜之中,不曾想起罢了。

  一旦想起来,不知道这个人在自己心目中,竟然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敢情他的影子,早已根深蒂固地盘据在自己心灵深处了,逐之不去,驱之不离。这可是她没有想到的。

  “你在想什么?”

  段一鹏一直都在注视着她,那一双灼灼的眼神,像是锐利的两根钢针,深深地刺进到对方的心里。

  冷幽兰最怕接触他这样的眼神了,在他直视的目光之下,不自禁地移开了眼睛,红着脸,她微微地摇了一下头:“没什么……”

  偷眼一瞧,段一鹏的一双眸子,兀自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这情景,分明他已瞧透了自己的心事,不由得心里便着了慌。

  “我要睡了!”

  说了这句话,冷幽兰站起来便待离开。

  “站着!”

  段一鹏忽地自位子上站了起来。

  冷幽兰心里一惊,这才发觉到段一鹏的脸色有异。

  “你……怎么了?”

  “你不要骗我!”段一鹏冷冷地笑着:“我能看透你的心。”

  “你……”冷幽兰略似不自然地笑道:“一鹏,你怎么了?你生气了?”

  段一鹏忿忿地走到她面前:“说,你刚才在想什么?是不是他?哼!原来你心里一直都还忘不了他!说,是不是?”

  冷幽兰像似吓了一跳,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老实说,段一鹏这番嘴脸,显然前所未见,猝然间发作,真令她一时有置身云雾的感觉,简直无所适从。

  “一鹏,放开你的手……”

  一面说,冷幽兰抬手,把段一鹏用力抓着自己膀子的一只手拉开来——段一鹏这只手上显然用了相当的力气,然而,玉燕子冷幽兰可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弱者。

  自然,如果双方都施展出全力较量,冷幽兰只怕还不是段一鹏的对手。

  只是眼前还无此必要,是以,在冷幽兰作色略施真力之下段一鹏也就知趣地松开了那只手。

  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也能令意气风发的段小侯爷,意会到自己的娇妻,并非全然是捐弃个性、任人欺凌的人。

  他原有一腔妒火待发,这一霎,在接触到对方凛然的目光之后,反倒是心有所警,发作不出,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离开步入内室。

  段一鹏只觉得无限气馁,叹息一声,就原位坐下来。

  灯影婆娑,他的思虑更见起伏。

  “我这是怎么了?”

  想到冷幽兰方才惊吓于自己凌然气势的眼光,段一鹏只是由衷地感到歉然,本质上他深爱冷幽兰的一颗心,却是不容否认,只是这个“爱”却包罗了过多的“自私”。

  是运用了多少狡智、凶险、毒恶的手段之后,才拥有得到的。

  想到了青鳞剑客谈伦,他真有无限气闷,不由得站起来,来回地在房里走了一阵,却又定下来。

  像是突然间有所发现,第一次使他感觉到,谈论的阴影在他拥有冷幽兰两年之后,又重新出现眼前;像是一片看不见的乌云,隐隐地笼罩在他与冷幽兰的头顶上,如不能即时清除,终将会带来可怕的暴风雷雨,那时就前功尽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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