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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却是眼前快舟“钓者”仅为一人,“切斩”一人,舟子一人,全舟一共就此三人。

  站立在船头的这个钓者,瘦高鹘立,上身着一件盘领茶色粗布敞衣,下身着皮围裙,一双大袖高高挽起,妙在双手持竿,一路急行,紧追着梭子鱼群已至眼前。

  公子锦原以为清军快舟追来,心里还有些紧张,俟到看清了是只渔捕快舟,才自放心。

  过去在太湖这类渔捕,他也曾见过几次,钓者人手一竿,鱼群来时,长竿飞卷,银鳞跃空,那等场面,确是生平少见之奇观。却是像眼前身后渔舟,钓者双手持竿,独自一人追蹑钓鱼的场面,还是前所未见的新鲜,不觉一时大大引发了兴趣。

  旭日东升,光彩绮艳,直渲染得水面万紫千红。忽然传出,“鱼来了!”即见打身后上游疾流处,蓦地涌现出一片色泽碧绿黑忽忽的东西,才见时不过方圆丈许,定眼再看,已扩及整个水面,红日渲处,锦鳞云诡,波彩瑰丽,直耀得人眼花镣乱,才知道果真是鱼群来了。

  此时,那艘平顶快速鱼舟,已自身后疾赶而前,近到几与公子锦所乘之船并列而行,伫立在船头的那个瘦高老者,目睹及此,哈哈大笑了两声,招呼着船上同伙道:“小子,看仔细了。”

  一面说时,即见他双手运竿,左右开弓,长竿甩处,银线如蛇,已向超越船身疾行而前的水面鱼群落去,却只是一沾即起,长长鱼线上已咬钩鲜鱼数尾,如此左右交相运施,却把挂满梭子鱼的鱼线甩向身后,即由身后那个手法熟练的快手,快速把鱼儿取下,两者配合得恰到好处,手法一致,堪称绝妙。

  伫立船头的高瘦钓者,身手绝妙,双竿运施,挥洒自如。妙在竿梢的鱼线,飞行空中,舒展伸缩有如龙蛇,快慢随心,双手轮换,配合无间,手法之娴熟、老练,几至天衣无缝。

  公子锦一经入目,心中由不住为之怦然一惊,情不自禁偏过头来,向着几与自己并列站立的瘦高钓者看去。

  巧在瘦高钓者这一霎正自偏头来,四只眼睛交接下,公子锦心中又是一动,只觉着对方眸子里凌人的劲气,极是充沛。

  瘦高钓者嘿嘿一笑,鱼线飞舞,左右抡施,长蛇怒卷般已数度自公子锦头上飞过。天际银丝,迤逦盘旋,所显示能耐,岂止是美丽熟练而已?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武技高超的健者,在向敌人示威。

  再看此人,双颧高耸,冷面瘦削,双眉如剑,额下无发,此刻他正仰天而笑,却偏偏脸上并没有一丝笑容,说不出的一种冷峻,其势咄咄逼人。

  公子锦下意识地似乎觉出了一种敌对的意识,双掌真力内敛,目光斜着地向对方逼视着。

  冷面钓者大笑声中,双手钓竿并不闲着,蓦地左手翻起,高叱道:“小心,低头。”

  话声出口,哗啦水花声里,一簇银鳞已自水面扯起,连同着长长鱼线,呼地一声直向着公子锦头上抡甩过来。劲道之强,有如流星飞锤,惊人已极。

  公子锦心里已然有了准备,冷哼一声,右手倏翻,噗一声已抓住了直逼眉心的一尾线上梭鱼。

  瘦高钓者“嘿”了一声道:“撒手!”

  蓦地手腕着力,长竿弓也似地弯了过来。

  却是那一条连同钓垂在半空数尾梭鱼的鱼线,紧紧抓在公子锦手里,并不曾松开。

  两者力道十足惊人,以至于鱼线紧绷,其上梭鱼颤颤战抖,那般快速行驰的船势,忽然间竟为之慢了下来。

  瘦高钓者哈哈大笑道:“小伙子,好劲道,再看看这个。”

  说话的当儿,右手钓竿“呼”地自水面翻起,挟着线上梭鱼,忽悠悠自另一面电闪星驰般,向公子锦身上抡来。

  公子锦左手待起的一霎,对方钓者哈哈一笑,却自抽招换式改了手法。

  那一条吊满梭鱼的鱼线,忽地就空翻转,挟着极其凌厉的劲风,忽悠悠已自公子锦头顶尺许空处横扫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也就在这一霎,公子锦身形猝然间腾空而起,那样子就像是对方长竿上忽然钓起的一条大鱼。一起即落,已落身于对方渔舟之上。

  公子锦似已猜知对方的来者不善,决计不再手下留情,身子一经落下,左掌递出,真力内聚,一掌直向对方当胸击出。

  平顶渔舟在双方巨力运施下,蓦地向下一沉,哗啦一声,激起了大片水花。船身飞荡起伏间,瘦高钓者已似一缕清烟般地潇洒拔起当空,白鹤般落身于长帆之巅。

  公子锦一招失手,只觉着那只紧抓鱼线的手上一阵子吃紧,透过那一条细细鱼线所传递过来的巨大力道,更似万蓬钢针,蓦地由掌心向全身激射过来。正是内家极上的功力“点天心”的最佳写照。

  一念之警,公子锦不禁手上一松,那一只紧抓在掌心里的梭子鱼,已随同鱼线悠然抛空而起。

  瘦高钓者一声狂笑,伫立在帆竿的身子,蓦地一收,寒禽戏空般飘落直下。

  公子锦怒叱一声,跃身直上。

  两个人随即在窄小的渔舟上展开了身手。

  平顶渔舟乍沉又浮,在两个人腾挪翻闪的身势里,激发起大片浪花。

  瘦高钓者俨然大家身手,只见他在此方舟腾飞进退,有似巨鹰滚翻,虽说手持双竿,并不觉丝毫累赘。公子锦一连十数个照面,并不能攻进他长竿所形成的战圈之内,这才发觉到对方的大异寻常。

  这个突然的警觉,使得他忽然站定了身子。对方钓者哈哈一笑,双竿竖立杵向舱板。

  “小伙子,你要跟我动手,还差上那么一点。”

  语音里透着“哈”——那是极不悦耳的山西腔调。

  他即用手里的长竿,指点着对方大刺刺道:“我领教了,紫薇先生能调教出你这样的徒弟,倒也难得,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大概就是江湖上传说的那位年轻英雄公子锦吧,幸会,幸会!”

  公子锦聆听着他异常刺耳的口音,目注着他那一张青皮少肉如似刀削的脸,心里大为狐疑。这个人显然以前没有见过,绝对陌生。

  只是武林中,能有如此身手之人,应是屈指可数,断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他又是谁呢?

  江流湍急,迫使足下双舟在水面上团团打转。不知什么时候,两艘船已并为一体。妙在舟上各人在二人动手之际,只作旁观,并不参与其间。

  公子锦意味着要与对方决一死战,把心一横,倒也不存心退缩。

  “在下是……请教大名上下。”

  说话的当儿,右手轻起,已握住了那口新得长剑:“碧海秋波”的剑柄——一蓬冷森森的剑气,蓦地透鞘直溢,充斥于前方四周。

  瘦高钓者长眉挑动了一下,想是不曾料到对方年轻人竟有如此功力,更何况握在对方手里的是一口罕见的前古神兵利器,这就不禁使得他大大吃了一惊,一时间面现惊诧,倒也不可掉以轻心。

  “小伙子,你想知道我是谁么?”

  瘦高汉子冷笑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他手里的剑,接着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只是我一旦说出了名字,你就走不脱了。”

  “那也不一定——”

  话声出口,公子锦已巧妙地转动了一下身子。

  表面上双方虽然不曾出手一搏,却是暗中充斥的内气真力早已接触。高手对招,最是诡异莫测,常常是乘虚而入,举手投足之间,置对方于生死险地。

  面对着对方这个大敌,公子锦不得不格外小心。眼前这一式转动,看似无奇,实则得授以“天南堡”紫薇先生的秘功“金蜂戏蕊”上乘身法。

  瘦高钓者浓眉一剔,刚要发作,忽然有些警觉。却于此攸关时刻,一艘颇称精致的黑漆画舫自前方水面岔口横出。

  公子锦自然也注意到了,不由神情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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