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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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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唉!这小子八成是冻死了……” 一个穿着大皮袄,抽着旱烟的老人,在人群里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用手中的旱烟袋杆子戳了戳僵卧在地上的穷书生的腿。那个倒卧在地上的少年,动了动身子。于是,大伙都乱哄哄地叫开了。 有的说:“还行!还能动弹呢!” 有的却连连摇头道:“可怜!可怜!咱们庄上没有这么个人呀?” 那个穿皮袄的老头咳了几声,吐出一口粘痰,皱着眉道:“我说小伙子!你是怎么啦?这么冷的天,你干吗躺在大雪地里!不是冻坏了吧?” 那书生翻了一下眼皮,看了这几个人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也不知他是真冻坏了,还是不愿意答理他们,反正他一句话也没说。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衫,头上戴着方巾。读书人似乎与文弱永远连在一起似的,因此他卧在雪地里,就更能引起别人的同情。有人叹道:“可怜!看样子他还是个秀才呢!” 老头儿吸了一口旱烟,眯缝着小眼,看了看那书生,龇牙笑道:“不要紧,这儿是晏老善人的门口,他老人家最能行好,我也能跟他说上话,好歹求求老善人,暂时把他收留下来。等天暖和了,再叫他走路!” 马上有人赞同:“黄老爹,你这么做可真是行了好了,你老就快快去见老善人吧!我们可是说不上话的!” 黄老爹被别人恭维了两句,心中十分受用,啐了一口痰,笑道:“要说晏老善人,还真看得起兄弟我,前几天瞧着他在庄子里骑马,还直叫我到他府上去喝茶呢!他老人家就是爱做好事。”说着又皱着眉,低头看着那个书生: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呀?在咱们肃州有亲戚没有咧?你告诉我,我好给你想法子。” 于是,就有人摇着那少年道: “黄老爹问你呢!他和晏老善人是好朋友,你怎不回答他老人家的话呢?” 书生这才睁开了眸子,朝着黄老爹点了点头,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黄老爹又皱了一下眉:“许是冻坏了!我说,在肃州你有亲戚没有?” 书生摇了摇头,黄老爹嗯了一声,叹了一口气: “那这事情就难办了!俗谓君子救急不救穷,晏老善人虽是个爱行好的财主,可也不能老养闲人呀!” 旁边的人一听,这语气有点变卦的意思,纷纷央求道:“得了!老爹!你老就伸手管一管吧!人家一个读书人,穷倒在咱们肃州,你能看着他饿死吗?也只有你老爹能和老善人攀上交情,你不管怎么行呢!” 一时七言八语,左一句右一句,又捧又劝。黄老爹本来是故意拿劲儿,禁不住众人一捧,他早就乐意了。一只手摸着胡子,又啐了一口痰,才把旱烟袋往靴筒里一插,漫步向晏老善人大门走去。 要说这晏老善人的府第,可真是够气派,青石头高墙围出去八九亩,红漆大门一丈多高,门上还镶着白铜扣花,光亮亮的两个大门环,嵌在一对老虎头的口里,大门左右各有一个石头狮子,门旁有上马石,门檐上一溜八九个大红纸灯笼,到了晚上点着,八九里以外都能看见。老善人搬来肃州不过三四年,人缘极好,又爱行好事,修桥补路、岁末施粥,遇有那生病无钱问医的,只要找上他,从没有叫人家失望过。 所以,肃州一地,一提起晏老善人,没有人不翘大拇指说一声“好”的! 黄老爹走到了大门口,大声咳嗽了两下,用手敲了一下门环: “门上哪位当差?劳驾开开门!” 里面答应着,开了一扇小门,走出一个穿大棉袄的小伙子,一眼看见黄老爹,哈着腰笑道:“原来是黄老爹,有事么?” 黄老爹嘻嘻一笑:“老善人起来了没有?请为我通禀一声怎么样?” 看门的小伙子打揖笑道:“你老来得不巧,老善人天不亮就带着小姐骑马出去打猎了!”黄老爹“哦”了一声,很失望地道:“这大雪天打什么措?” 看门的摸着脖子傻笑道:“东西多着呢!猞猁、狐狸、狼……雪鸡……” 黄老爹叹了一口气,用手指了一下那靠在墙根躺着的书生,皱了一下眉毛: “你看看这个人,快冻死了,我想……” 才说到此,那看门的忽然笑道:“啊!老善人回来了。老爹你不是要找他么?” 顺着他手指处,只见远处雪地里,飞驰着五六匹高头大马,还拉着雪橇,带起了一天雪花,风驰电掣而来。 那群看热闹的人,也都避站到墙根边,只有黄老爹,仍然站在晏宅的大门口。 人马转眼即至。 众人这才看清了,一共是五匹马、四只狗。为首一匹黑马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须发银白的老者。 这老者赤红的一张脸,两团雪眉,一双细目,鼻正口方,颔下留有半尺许的三绺羊须,身穿着蓝缎子箭袖丝棉袄,胯下黑马背上,有一个豹皮革囊,内中分插着些羽箭之类。 这老者在大寒天不带出一些萎缩之态,真是好雄壮的一副仪表。老者身后左右,两匹白马上,是两个中年汉子,也都是背弓带剑,神采飞扈,再后面两匹胭脂马上,并肩坐着一对佳人。 左面的女孩,是十六七岁一个小姑娘,一身大红,梳着小辫,一双红缎子棉鞋。想是太冷的缘故,冻得红鼻子红眼的,虽是乖巧伶俐,倒也并不十分出色。可是她身边那个姑娘,可就不同了。 那姑娘二十左右的芳龄,一张红白的清水脸,不染一点脂粉,两弯蛾眉浓淡适宜,就像远处雪线上的天山。那美丽的一双大眼睛,配着松针也似的长睫毛,嘿!就别提有多么俊了。 高高的身材,减一分瘦增一分胖,略往上翘着一张小嘴,当她笑着说话时,露出贝玉似的一口细白牙齿,又齐又密,亮晶晶的,看着真是美!她身上披着一袭银狐的大斗篷,足下是一双兔皮弓鞋,马背上悬着一张弓,一口鲨鱼皮鞘子的长剑。 大伙有那认识的,知道这姑娘是晏老善人最疼爱的掌上明珠晏小真,另外那个小姑娘是她的丫鬟雪雁。两个中年汉子,不是老善人的亲人,可能是护院的师傅。 五匹骏马如闪电似地跑到近前,后面跟着汪汪叫的猎狗,雪橇上满是猎来的狐狸、雪鸡,它们滴下来的血,在雪地上染上了鲜红的印记。 晏老善人看见门口这么一大帮子人,很是吃惊,他拉住马问:“这是怎么回事?” 黄老爹忙上前一拜道:“老善人!兄弟我求你来啦!” 老善人怔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啊!是黄老哥!” 说着他翻身下了马。这时晏小姐和丫鬟等人也都下了马,大门里走出来几个人,把马和狗都拉进去了。 那位晏小姐并不向这些人看一眼,可是却很注意地看着墙根。当她发现那穷书生躺在那里时,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蛾眉微颦着,一双眸子似乎也黯然了。 她只向那书生瞟了一眼,就匆匆进门而去,临进去时,拉了小丫鬟雪雁一下,低低地说了几句,雪雁频频地点着头,一双眸子在那书生身上瞟着。 老善人下了马,哈哈笑道:“黄老哥既来了,怎不到里面坐呢?大门口不是待客的地方。” 说着就去拉黄老爹的手,黄老爹得意地笑着,不时左右看着,像是在说: “你们看!我不是吹牛吧?” 他干笑着说:“老善人,没有什么大事情,在门口说就行了。” 晏老善人笑道:“什么事呢?” 黄老爹脸红红的,用手一指墙根下那个书生: “老善人,这个小伙子,快冻死了……大家的意思……” 他尴尬地搓着双手,继续说下去道:“老善人一生救人无数,所以大家的意思,公推兄弟在您老面前求说一下……这书生再不救,恐怕要冻死了。” 晏老善人皱了一下眉,往前走了几步,朝那个僵卧的书生看了一眼,回过头冷冷一笑: “对不起,我不能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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