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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君无忌一笑道:“当然是有理由的,我想这件事你原是早已知道的,对不对?”

  “不错!”黄衣人冷笑了一声道:“那一天你伤了冬梅,又放她回去,便是与‘摇光殿’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原来那位姑娘名叫冬梅?”

  黄衣人显然又说走了嘴。他干脆直言不讳道:“冬梅在摇光殿,虽然身分低微,却蒙殿主重视,你果真当日失手杀了她,倒也罢了,偏偏你却用独家手法,锁闭了她身上的穴道,使她传话师门,对于摇光殿来说,便是前所未见的羞辱,你以为他们会随便放过你么?”

  在他说话时,君无忌甚至于可以感觉出他蕴含在眼神里的隐隐敌意,猛然间使他了解到,对方显然与前此受辱的绿衣姑娘冬梅,同属“摇光殿”同一门户,在某种意识里,应俱有共同荣辱,这便是何以他在正常的友谊之下,却又常似掩有若隐若现的敌意,道理便在于此了。

  这一突然的警觉,使得君无忌略自惊心不已。“我几乎忘了你也是摇光殿的出身,以你身手,原可对我构成威胁,你却似乎对我留了情面,这又为何?”

  黄衣人怔了一怔,讷讷说了句“问得好!”,便自站起来踱向窗前。

  “知道吧!这也正是我自己常问自己的问题……”面对着窗外沉沉夜色,黄衣人心里象是压置着一块沉重的铅,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经离开了摇光殿?分明身离神牵,多年来,尽管他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亦曾西出阳关,然而那一颗内心,其实一直念念不忘师门,即使在睡梦之中,亦不稍离,他曾经作过努力,忘记过去的一切,却是力不从心。

  “结果如何?”君无忌锋利的眼神,并不曾放过他。

  “没有结果!”黄衣人忽然回过身来:“其实你又何尝不是一样?在你发现我出身摇光殿的一霎,你原可制我于死地的,但是你没有,反而救了我,这又为了什么?”

  “那是不一样的!”君无忌淡淡地笑着:“摇光殿与我并没有仇恨,如果有,也只是他们恨我,我却没有理由自造杀孽,种下仇恨之因。”

  “但是太晚了!”黄衣人哈哈地笑着道:“当你在流花酒坊,插手管上那件闲事,又伤了冬梅,便是与摇光殿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他在说这些话时,语气十分凝重,丝毫也不带颦笑口吻。一抹哀伤,浮现在他英俊但失之于憔悴泛黄的脸上,无异加重了前话的分量,那一双湛湛精光的眼睛,由衷地含蓄了几许同情。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频频地摇着头,黄衣人真似不胜太息。

  君无忌打量着他道:“你是说,摇光殿的人会来这里找我?放不过我?”

  “他们就快要来了!也许已经来了!但是你却不会感觉出来而已。”

  君无忌微微笑了,那是悠悠难量的气势。

  “当然,你也许自恃机智武功,并不十分在意这回事,可是我不得不慎重地提醒你,你要特别小心!”黄衣人叹息一声,苦笑着接下去道:“即使如此,你也难操胜算,你……”摇摇头他却又不说下去了。

  君无忌皱了一下眉,略似沉思,却又付之一笑,他觉得在一件事情未发生之前,空凭臆测是没有意义的,倒是有件事他却希望先弄个清楚。“我……对不起。”他含着笑道:“我们总算有了初步的认识,我该怎么称呼你?”

  黄衣人聆听之下,半天才似无可奈何地道:“我姓苗……”下面的名字,竟然又吞回了肚里。

  很明显,他连本来的面目都在掩饰之列,不希望人家知道,更遑论真实姓名了,能够吐出这一个“苗”字来,已经是难能可贵,显然为情势所逼。

  君元忌点头称呼了一声:“苗兄。”

  黄衣人嘴皮子动了一下,嚅嚅道:“我的姓,连同我这个人……都请你代为守口,我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

  君无忌道:“在我的嘴里,不会谈论你任何事,你大可放心。”

  黄衣人点点头,含笑道:“我相信你。”顿了一顿,他才接下去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离开这个地方……你去过沙漠么?”

  君无忌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认为我应该去沙漠?”

  “也许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黄衣人冷冷地道:“等个一年半载再回来,也许就可躲过这次劫难了。”

  “你指的是摇光殿的人?”

  “不要以为我是在说着玩儿的!”黄衣人湛湛的眼神,直直地注视着他道:“我是在警告你,据我所知,当今天下,如果摇光殿要做什么事,或是要杀一个人,无论这件事有多么困难,或是这个人有多厉害,他们一定会毫无疑问的完成任务。”

  君无忌一笑道:“这么说,他们是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了?有这么大的仇恨?”

  姓苗的黄衣人冷冷地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为了维护摇光殿以往的尊严,他们非杀你不可!”

  君无忌含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非不让他们称心如愿。”

  “你太固执了。”黄衣人脸上显然带出了不悦。

  君无忌平和的眼光,凝视着他:“不过,我却先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的立场!”

  “我?”

  “不错!”君无忌脸色一正道:“我只要知道,在这件事情里,你的立场如何?”

  一丝凄凉的笑,现之于他英俊却憔悴的脸上。“这一点你亦可放心,我不会站在他们那边,与你为敌的,不过,我也绝不会助你一臂之力!”

  “这样我就放心了!”

  君无忌一笑,站起来道:“今天是你第一天正式来访,窗外月色又好,我们来喝一盅!”

  黄衣人原本沉重的脸色,却也为之释然了。“你这里有酒?”

  “不但有,而且还是陈年好酒,只是一直没有打开而已!”说着他随即离座步出,走向书架旁边。

  在一堆书籍后面,他终于找出了一个为黄泥所封的白粗陶罐,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提起来细细地看着。

  黄衣人赞了一声:“好酒!”

  君无忌扬了一下眉道:“你怎么知道?”

  黄衣人道:“只看这装酒的陶器就知了”

  “这么说,你倒是识货的了。接着!”右手一抡,嗤然劲风里,已把手上酒罐掷了过来。

  姓苗的黄衣人右手轻起,只一下已捏住了罐耳,在手里晃了一晃,点点头道:“还有七成,正是醇香浓郁时候,多年来,我滴酒不沾,今夜就破例一回,与你痛饮通宵吧!”

  说完他即行动手,整理出面前的小几,那双眼睛却一直为面前的酒罐所吸引,怔了一怔道:“咦,这罐酒你是从哪里买来的?”

  君无忌摇摇头道:“这是买不来的,你既然在沙漠呆过一段时间,有一个人你也许曾经听说过。”

  黄衣人怔了一怔道:“你说的是海胡子?”

  “对了!”君无忌说道,“我叫他是海道人,你也认识他?”

  黄衣人摇摇头道:“不,我只是久仰他的大名而已,他是有名的酒仙,决计看不上我这个不会喝酒的朋友,据说此人有沧海之量,无论多烈的酒,只当饮水,生平却从来也没有醉过,不知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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