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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几只红色蜻蜓在眼前草地上飞着,映着快要下山的太阳,几乎完全静止地停在空中,看上去红通通亮晶晶的,简直像是宝石玛瑙做的,怪可爱的样子。

  “很久没看见你再唱歌了,这阵子都忙些什么来着?”春若水偏过头来,直直地瞅着他,眼神儿里满是关注,说真的,自从那一天由君无忌住处转回之后,这个人的影子,越发的盘踞在心里了,说不上什么原因,只要一静下来,就只是想到他。

  “不能再唱下去了!”君无忌挑动了一下他的长眉,道:“唱下去,人家都当我是疯子了,听说衙门里已经有人在注意我,要传我去问话呢!”

  春若水“哦”了一声,由不住低头笑了,“听说在小琉璃的山神小庙里,正式设了馆,收了不少学生呢,是不是?”

  “这件事居然大家都知道了!”君无忌一笑道:“其实说不上什么正式设馆,我也是头一回,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看他们生活贫苦,荒芜了学业,实在可惜。”

  “你真是个怪人!”春若水掉过身子来,一手托颐,用着神秘的眼光,打量着他道:“这么说,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也不一定!”

  “不一定?”春若水怔了一怔,道:“你要走?”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可也不会永远在这里住下去,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不为什么……”她的脸红了一红,怪不自然的把眼睛转向一边。

  那一边传来冰儿天真的娇笑声,敢情是小琉璃抓虾不慎跌倒在水里了。

  “对不起!”春若水羞涩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多知道你一点么?”

  君无忌没有说话。忽然他眼睛里面爆出一种惊讶,对于春若水的这份关注,感觉到诧异和惊讶。然而,他所看见的这张脸却是天真无邪的,充满了人性中最美好、最纯洁的那种光彩。他的诧异随即为之消失,从而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曾有过的朦胧。

  睁大了眼睛,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女,这一霎他内心无疑是激动的。说来难以令人置信,活了二十几年,在他的感觉里,竟然好像还是第一次和异性有所交往,就像这样面对面谈话的经验,以前都未曾有过,更不要说去领略一个女孩子的感情了。

  春若水被他那股直视的眼光,看得心绪紊乱,脸上一红,语出呢喃地道:“你……怎么了嘛?是我说错了话?”

  君无忌才似忽然有所警觉,摇摇头道了个“不”字,即行向溪边走过去。

  春若水看着他的背影,眩了一下眼睛,不觉笑了,“你怎么不说话?”说着,她起身跟过去。

  二人比肩并立,面对着清澈见底的碧溪流水,水面倒影映现着两个人的影子,整个溪面为橘色的夕阳渲染出一片玫瑰色泽,人在其间,宛若置身于图画之中,便是痴人目睹及此,也觉得美了。

  猛可里劈啪一声,一只大禽自对面水草中鼓翅而起,两个人都似吓了一跳。

  那是一只天鹅之类的大鸟吧!丹顶银翼两翅生风,一经展翅已飞身当空,不及交睫的当儿,已置身青冥云烟,眼看着只剩下了小小一个黑点。

  君无忌望着它一起冲大的去影,颇似有所感慨。

  “姑娘请看!”追认着那个小小的黑点,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便是我的化身。”

  “你的化身?”春若水不能尽解地看着他,脸上现着迷惑。

  “形单影只,来去一身!”他微微笑着,脸色颇具凄凉:“这便是我的写照。”

  如果说鸟类也同人一样有所感触的话,是否也会有孤单的感觉,像是天上的鹰,孤独一身,竟日遨游着长空,它可曾有失落孤独的感伤!

  自然,在“鹰”的意识里,是不屑去理解同属鸟类中的“燕雀小志”的,人是否也是一样的呢?古往今来,越具抱负,越强大的人,似乎越是孤独的,所谓的“超然”、“卓越”便是如此吧!

  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春若水脸上现出了一种倾慕,像是有所反应,她已渐渐地开始了解到这个人的“卓然不群”了。“君无忌!”轻轻唤了他一声,她讷讷地道:“你的家呢?我是说,你家里的人都住在哪里?”

  “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形单影只,来去一身。”

  “但这不能代表你没有家呀?”

  “对我来说,完全是肯定的!”一霎间,他脸色沉着,现出阴森的笑容。“也许我曾经有过一个家,但是对我来说,没有印象,也就说不上有什么特殊意义了。”

  脸上又重新现出了笑容,平和中显示着他的执著,以及些许自赏的孤芳。“对于你来说,我是费解的!”君无忌笑道:“何必去费这个心思,我自己都不想去了解,你又何苦?”

  春若水一笑道:“好吧,你既然不愿意多说,我也就不再多问,倒是有一样,却一定要你答应我。”眼睛里含蓄着淡淡的笑,挑了一下细细的眉毛,意思似在说:“怎么样?”

  君无忌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那块红毛兔皮,已不在我的手上。”

  “我指的不是这块皮子!”

  “那是什么?”

  “是……”春若水眨一下眼皮,道:“我以为你应该猜得出未……是……”一笑道:“我说出来,你可要一定答应我,要不然我也就不说了。”

  君无忌端详着她的脸,顿了一会儿,轻摇了头说:“我自问能为姑娘效力处甚少,说了反倒令你失望,还是不说的好!天不早了,姑娘也该回去了,我先走一步,这就再见吧!”

  微微点了一下头,径自转身离去,甚至于连同行的小琉璃也没有打上一声招呼。

  春若水原指望他会一口答应,想不到对方竟是冷漠如斯,说走就走,了无牵挂,一霎间只把她愣在当场,作声不得。她平日养尊处优,最是要强好胜,仗着她春家的名号财势,谁不让她三分?更何况她的美,远近驰名,芳踪到处,多的是殷勤自献之人,每说一句话,也被人当作玉旨、纶音,报效尚且不及,焉有拒绝之理?想不到却在这里碰了钉于,虽说身边没有外人,以其自视之绝高,想想也不是个滋味,心里一阵子发窘,既愤又气,于是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差一点连眼泪也落了出来。

  却见冰儿笑嘻嘻的由那边跑来,两只手捧着装虾的竹篓,一阵风似地来到了跟前。

  “小姐!小姐!快看看吧,这么多虾,都满了!”

  身后的小琉璃,高挽着一双裤管,周身水淋淋地也跟了过来,嘻着一张大嘴,像是功劳不小。

  “您看您看,又肥又大,这么些个,够炒上一大盘子的了,真好!”冰儿边说边自举起手中虾篓,直送到春若水脸前,不经意却被春若水一膀子搪了开来。

  “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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