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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反正大家都这么称呼他老人家就是了!”一面说,心里由不住大为疑惑,那是因为前些时候,春家大小姐以及她那跟班丫头冰儿,也向自己问过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这两个漂亮的女人,都对君先生有兴趣?难道她们……“喂……我说……大姑娘,我可是受不了啦……有什么问题,让我下来说好不好?”

  “不急!你死不了,放心!”紫衣少女冷冷接下去道:“这么多小孩都是哪里来的?君探花收了你们多少钱?”

  “哼,大姑娘,你这么说,可是看错人了。”小琉璃龇牙咧嘴地说:“这里谁不知道先生是天大的好人,收钱?是我们收他老人家的钱,不是他老人家收我们的钱,大姑娘你弄拧了!”

  他这里一口一个“他老人家”、“先生”称呼,设非是心目中极度敬仰之人,万万不会有此口吻,紫衣少女当然也都注意到了。

  “有这种事?”她冷冷地说:“我不相信!”

  “不相信大姑娘随便可以去问,一共是二十八个学生,都是这里的穷人子弟……嘿嘿……不行了……”小琉璃大口出着气儿。身上已见了汗,一副龇牙咧嘴样子,真像随时都会从天上掉下来的样子。

  “继续说下去!”紫衣少女看了他一眼:“别装样子,你死不

  小琉璃咽了口吐沫,干脆闭上了眼睛,心里发狠说:“死了算啦!”但他定了一会儿神,又喘着说开了:“我们二十八个人,每天上课,先生不但不收我们一分钱,每人家里还有二两的安家银子,另外……一天还管一顿中饭……没衣服穿的,还管衣裳……”

  紫衣少女没有出声。

  “大姑娘你要是不信,噢,我这里还有二两银子,就是先生赏下来要我去买笔的钱……”一面说,一只左手在身上摸索着,找出了那二两银子,丢向地面。

  紫衣少女看了地上一眼,缓缓说道:“他哪里来的钱?你可知道?”

  “怎么不知道?”小琉璃都快哭了:“到流花酒坊去一问就知道了……一大一只红毛兔子,一块兔皮就值二两多银子,很多次都是我……经手去卖的……”

  紫衣少女冷冷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错不了……”小琉璃发着狠道:“要有半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

  “好吧,这件事我会去调查的,要是有一句假的,我饶不了你,你下来吧!”

  “下……来?”小坑璃哭丧着脸:“能下来我早下来了,我怎么……下?”

  “废话,手一松不就下来了!”

  “手一松,我就摔死了……”

  小琉璃长叹一声:“我的好姑娘,你就别再耍……耍着我玩,真要把我摔死了,君先生第一个就饶不了你,他老人家功夫高极了,到时候……”

  紫衣少女聆听之下,长长的眉毛挑了一挑,哼了一声:“这么说,我倒要等着他了。”

  “大……姑娘……”

  “放心吧,我在下面接着呢,你放手吧!”

  小琉璃才知道是这么回事,早知如此他早就松手了,话虽如此,心里可也不禁有些发虚。转念再想,刚才紫衣少女与自己动手情景,果然神乎其技,说不定她身上也同君先生一样,藏有真功夫,眼前也似乎只有这个法子了,说不得就试上一试吧!心里这么一想,那只紧攀着竹梢的手,可就再也无力为继,惊叫了一声,顿时脱手直坠下来。

  紫衣少女自是胸有成竹,见状丝毫也不显出慌张。眼看着小琉璃大元宝似的,由空中直落下来,就在即将落到地面的刹那之间,紫衣少女才自施展出她的神技,手上竹枝倏地向外抡出,柔软的竹枝向下一探,有似缠身之条,已紧紧地接住了前者腰身,紧接着向后一收,滴溜溜一个打转,已把小琉璃给竖在了当场。

  “啊呀”叫了一声,小琉璃晃晃悠悠地几乎要倒下去,手扶树身,半天才站定了。

  寒着一张清水脸,紫衣少女那么近近地盯着他,明锐的眼睛里,交织着几许迷惑。她心目里兀自在思索着那个君探花。

  小琉璃一眼看见了方才抛置在地上的那锭银子,忙自走过去拾起来,塞向腰里。打量着对方紫衣少女手上的那节竹子,怎么也想不通,那么细细一节嫩竹,在她纤细的手上,竟然能发挥出如此功用,看来她身藏绝技,较诸那位春大小姐更不知要高出多少,即使较之君先生也未遑多让,说不定在伯仲之间。心里这么盘算着,一时只管傻傻地向对方盯着,小琉璃可真有点看直了眼儿。

  “这个君探花,他来这里有多久了?”

  “这……不大清楚……”小琉璃半天才似转过了念来:“总有半年多了吧?”

  “他从哪里来的?是哪里人?”

  “对不起,这……我就不清楚了!”小琉璃心里由不得大是纳闷:“大姑……娘,你到底是谁?干什么要打听我们先生?”

  “你别管!”紫衣少女倏地又寒下了脸来:“是我问你,还轮不着你来问我!”

  “是!”一霎间小琉璃才自觉出口吻里的驯服,敢情是被对方打怕了,凭着自己刁顽蛮横的个性,真想不到会被对方一个姑娘家给降服了,却也是怪事一件。

  “那……”小琉璃苦笑着道:“我……可以走了么?”

  “叫你走的时候,你当然能走!”

  小琉璃答应了一声,恍惚中,倒像是又见着了那位春家大小姐,在他印象里,一直以为那位“春小太岁”是最最难缠的厉害人物,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比她更厉害,更似蛮不讲理。

  紫衣少女像是困惑于一种矛盾的情绪里。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不只是璀璨凌厉,其实也充满了睿智。以她往日个性,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无论对错,一经做了,也从来不会后悔,然而,这一霎,她显然却似有所犹豫了。

  透过小琉璃敏锐的观察,只见紫衣少女美丽的脸上,时而和煦如春,时而杀机密布,却是不知道对方这种情绪的转变,其实正是针对着自己,这一霎,也正是对方少女在决定自己生死的片刻,她是在决定如何处置小琉璃这个人。

  以她昔日性情,以及本门严格的戒律,她是万万不能容许小琉璃这个人活着离开的,然而今日的情形,容或稍有不同?对于这个素不相识,充其量不过只见了两次面的孩子,她竟然像似有些不忍出手……这又为了什么?此一霎片刻犹豫,便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你走吧!”她略略地挥了挥手道:“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要不然……”要不然怎么样,她却是没有说出来。

  小琉璃呆了一晌,便自掉身而去。

  紫衣少女神气内蕴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小琉璃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步,忍不住又自回过头来,发觉到紫衣少女仍在看着他,目光里不无凌厉,不知怎么回事,心里一阵子害怕,匆匆掉过身子,撒腿就跑。

  “好精明的小子。”

  紫衣少女缓缓闭上了眼睛,因以缓和了第二次萌生的一线杀机。

  她当然知道小琉璃一定会把今日遭遇告诉那个“君探花”,如此一来,姓君的势将会对自己心生警戒,对于自己日后的出手,诸多不便。这便是她对小琉璃萌生杀机的原因,只是这项一向被认为应予遵行的铁定原则,却被她莫名其妙的放弃执行。

  小琉璃本身何致能有这等魅力!那么,这促使她“放弃杀人”的念头,又因何滋生?难道说,竟是来自“君探花”的一面?太不可思议了!她自从离开“摇光殿”这个秘密的武林门派之后,她沈瑶仙,并没有忘记她所负有的神秘任务。这个神秘的任务,便是对“君探花”这个“神秘”的人,执行“死”的判决。自然在执行这项歼杀任务之前,照例地要摸清一下对方的底细。

  “摇光殿”的人,在“殿主”李无心的命令颁示之下,从来就没有失过手,甚至于连一个小小的折扣也没有打过。那是因为,凡是摇光殿出来的人,无不具有睿智与一流身手,特别是像沈瑶仙这等核心人物的亲自出马,成功率几乎完全肯定,那是丝毫也用不着怀疑的。

  沈瑶仙看似从容不迫,君无忌的大部分行动,偏偏却无能逃过她的眼睛。他们之间的距离,像是越来越接近了。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入夜来觐。汉王高煦特辟密室,在他的书房赐见。双方谈话,不欲人知,一开始就显示出神秘性。

  书房极其宽敞,由于高煦常常在这里接待一些神秘的朋友,谈论不欲为人所知的秘闻要事,事实上“它”也就等于是一所会客的内厅了。

  王府里的人,一听说王爷在书房侍客,不用说必然是不容打扰,这时候便是王爷身边的几个形影不离的贴身侍卫,也得回避在外,隔着一片院落,严加防范,不容任何人前往窥伺。

  银烛高烧,光影迷离,一缕袅袅轻烟,散自银质的喷香“鹤炉”长喙,书房里便自散发着那种淡淡的清香,依然是高煦所喜爱惯用的“八宝沉香”。

  由珍珠、玛瑙、锦贝、翡翠联合编组,镶嵌成一幅:“嫦娥奔月”画面的紫檀木方几旁,纪纲端起一只双耳玉杯来,呷了一口高煦惯享的“金洱香茗”(注:“普洱”之极品)热茶,长长的出了口气儿,圆圆的团脸上,一霎时弥致了无边笑容。

  即使连王爷高煦也注意到了,他的那双手,竟是如此精致白嫩,羊脂般细白的手面儿,衬着十只亮晶晶的指甲,看上去真可以比美贵妇人,偏偏却生在“他”一个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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