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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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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居士摇摇头道:“不只是纪纲一个人,看来他主子也来了!” 韦一波点点头说:“这么说,是汉王朱高煦来了?” “大概是吧!”盖九幽深邃的眼睛,缓缓向二弟子茅鹰望去:“拿人钱财,为人消灾,这位王爷来此中途,或有小惊,鹰子,拿我的雷门金旗令,招呼一声,你这就保驾去吧!” 茅鹰怔了一怔,颇似有些奇怪。他们师徒共处日久,心有灵犀,很多事不必细说,即能心领神会。 这位雷门堡的二弟子,虽说比起师兄“摘星拿月”韦一波来,年岁上相差了几乎一半,只是他生具异禀,质地绝佳,经盖九幽施以个别教诲,严峻督导,如今出落得一身绝技,较之师兄韦一波却也未遑多让,论及出手狠毒,行事敏捷,韦一波显然还要瞠乎其后。是以在某些任务里,盖九幽宁可偏劳茅鹰,而不欲韦一波插手其间了。 三骑快马,撒蹄狂奔,声势一如“高山滚鼓”,隔着半里地外都听见了。 声势下,惊起了道边枫林内的大群乌鸦。这里乌鸦极伙,群相栖息,代代衍生,世世不息,来去鼓噪,蔚为大观,不明所以的外地人,乍见之下,真能吓上一跳。 群鸦鼓噪,蹁跹当空,有似黑云一片,一下子天色都似乎变得昏黯了。 事发突然,三匹疾驰的快马,俱都惊惶失常,啼聿聿长嘶着,猝然人立直起。 走在最里头的汉王高煦,起势最猛,事发突然,简直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即被从马背上掀了下来。所幸他身手不弱,就地一个打滚,已自跃身而起,那匹受惊的伊犁马,不待惊窜,已为身后护驾的索云,飞星天坠般自空而降,反手扣住了马环,一连三四个打转,才算定了下来。 “殿下摔伤了没有?”纪纲快速趋前,作势搀扶,像是吃惊不小。 “没事儿。”高煦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颇有余悸的仰首当空,打量着幕天席地的大群乌鸦。 索云总算勒定了受惊的怒马,一反手摘下了青钢长剑,按照朝规,坠主的座骑,律当赐死。此前北征路上,皇帝的“黑龙御驹”即以“无故”受惊,被喻为“不祥”而当众赐死,遭致乱刀分尸。索云惊心之下,亦动了杀马谢罪之意。 青钢剑方自举起,待向马颈挥出,却为高煦大声喝住。转过身来,直以为王爷盛怒下有所怪罪,索云的头垂下得更低了。 “畜牲无知,何必与它一般见识?”高煦略似责怪地道:“再说,你把它杀了,让我骑什么?好糊涂!” “卑职护驾不力,请王爷降罪!” “算了,这也怪不得你,”他举手当空:“要怪也只是这一天的乌鸦!” 一面说,高煦转向身侧的纪纲,故作微笑着道:“乌鸦是不吉之鸟,眼前这番势态,莫非显示有什么凶兆不成?” “殿下多虑了!”纪纲圆圆脸上兴起了一番和煦笑意:“这里的乌鸦是出了名的,其实乌鸦并不一定就是不吉之鸟,王爷可曾听过,昔年汉朝大将军卫青远征西域,即曾得力于‘乌鸦救主’,逐退匈奴强兵,这是史有记载的故事,可见乌鸦不是凶鸟,某种情况之下,反倒应视为‘大吉’之兆呢!” 高煦由不住哈哈笑了,“不是你提起,我倒几乎忘了这个典故!”高煦一时放言无忌道:“有朝一日,我登九五,定当颁赐天下,赐乌鸦为‘护国灵鸟’,洗脱千百年来人们诟病为‘不吉’的这个恶名!” “殿下金口玉言,灵鸟有知,亦当感恩报效了!” 这么一说,非但化解了高煦的怏怏不快,其实更似有喜。一旁侍驾的索云,总算放下了那一颗悬着的心,情知主子真的不会降罪了。 别以为高煦嘴里说得漂亮,不会怪罪,还得要看他心眼儿里的那股别扭劲儿是否真地打消干净,要不然保不住还会“借题发挥”,慢说真的有所怪罪,像素云这般自视甚高的当差,即使被王爷拉下脸来说上几句,也是难以消受。不过眼前经过纪纲的一番巧言化解,高煦可是真的不存介蒂了。 眼看着一天的乌鸦,经过一番鼓噪,渐飞渐高,叫嚣着已自移飞别处。高煦这才含笑来到马前,睇视着他所心爱的那匹黄龙坐马,转向索云道:“这匹马乃是万岁在我十八岁生日时所赐,多年来我曾骑它立过许多汗马功劳,靖难之役时,我父子曾一鞍双乘的合骑过它,曾立过救驾的大功呢!”说时他手抚马鬃,一霎间,目现慈晖,倒也不能以“一世袅雄”视之。 “你记住!”他关照身边的索云道:“对此马,随时随刻须心生爱惜,不可妄动杀机,谁要是伤了它,我可是不饶恕!” “卑职记住了!” 一番虚惊,转瞬烟消云散。三个人陆续上了坐马,经过前此一惊,纪、索二人再也不敢大意,双双策骑,趋附左右,三人骈辔前进。 为讨高煦的欢心,纪纲又鼓动如簧之舌,说了许多有关乌鸦的故事,什么“慈鸟报主”了,“灵鸦孝母”了,甚至连什么“慈鸟复慈乌,鸟中之曾参”的前人绝句也背了出来,倒也难为了他,至此,高煦心中最后的一点不快,也打消干净。 好在此行不急,时间有余。春日正暖,和风广被。三匹马缓缓前行,来到了一处街道当口,却看见一处露店当前,酒帜高飘。 高煦的兴致甚好,不觉勒住坐骑道:“下来歇歇腿吧!” 索云担心地道:“王爷要喝酒?” “不不!”高煦说:“只喝碗热茶就得了!” 说话时,纪纲早已把那间露店打量清楚,倒也不足为虑。高煦却已兴致甚高的策马来到近前,三个人一齐下了马,由索云就手拴在马桩上。 冷落的座头上,只有一个黄衣道人在位,桌子上搁着一个大红葫芦,桌上杯盘狼藉。那道人酒足饭饱,竟自伏身桌上睡着了,发出了极大的鼾声,为如此冷静的气氛,增添了一些生态。 三人落座,即有一个跛足老者上前招呼。高煦要了茶,问知老者有新卤的野味,便叫了一些,纪纲与索云护主有责,也不敢喝酒。破脚老者却也看出了三人气势不凡,不敢怠慢,慌不迭亲自打点。 所谓的野味,却只是一大盘新卤的斑鸠、雉鸡。高煦笑道:“这样就好!你们也不要拘束,我们这就用手撕着吃吧!”随即撕了一大块,入口大嚼起来。 纪纲吃了一块,点头赞道:“味道不错!” 索云却不便放肆,高煦让了几回,他也只是欠身答应,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慢慢嚼着。却把一双眼睛频频向隔座上那个道人望着。 高煦吃了一只斑鸠,偏看道人座上,笑道:“好香的酒,我们也叫些来喝!” 索云方待招呼,跛脚老人却是听见了,上前笑道:“这就没法子了,这位道爷的酒是自己带来的,小店有自酿的‘绿豆烧’,只是比起这位道爷带来的酒,劲道却是差多了!三位可要尝尝小店自酿的绿豆烧?” 高煦道:“原来这样!”指了一下道人桌上的那个大红葫芦说:“他一个人哪里吃得这么许多?去,拿过来给我们各人斟上一碗,给他些钱也就是了!” 跛脚老人怔了一怔:“这个……却要问过他本人才行……只是他却睡着了!” 才说到这里,道人鼾声忽然停住。接口道:“哪一个说我睡着了?” 跛脚老人笑着道:“原来道爷是醒着的。” 道人说:“哪一个说我是醒着的?”伸了个懒腰道:“前一半是真的睡了,后一半却是被人搅了,似睡不睡,还想打个盹儿,偏偏犯了小人,又为你这个老鬼给吵了,看来是睡不下去了!” 索云听他口没遮拦,生怕主子怪罪,脸色一沉,正要向道人喝斥,却为高煦目光止住,敢情他这会儿兴致很高,道人虽是口没遮拦,他却并不怪罪。 高煦非但不与怪罪,反倒笑了,“这位道长倒会说笑,倒不是我们吵了你,实在是你葫芦里的酒,香气四溢,引动了我们的酒兴,说不得向你讨些来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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