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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紫衣少女倏地又拧过头来,一双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还有什么好说的。”紫衣姑娘挑动着一双黑而浓的眉毛:“落在了你这个贼王的手里,大不了是死路一条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就给个痛快吧!”话声清脆,全无一般少女的矫揉做作,倒也干脆俐落。

  “哈哈……”高煦大笑了两声:“大姑娘你这话可说错了,要死可也没有那么容易,总得要明白是怎么回事,本王出道以来,还没有滥杀过一个好人,可不能随便杀人,你先报上来,叫什么名字?”

  “何必多问!”紫衣姑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一面“咻咻”的大声喘着,上胸连连起伏不已,却又把头扭向一边。

  一边的茅鹰见状冷森森地狞笑道:“王爷用不着担心,卑职有办法让她吐出实话!”

  说时上前一步,正待向对方施展出分筋错骨手法,却为座上的春贵妃忽然出声唤住:

  “慢着!”

  茅鹰停住步子,抬头看了一眼,出声唤住自己的是春贵妃,自是不敢莽撞,“娘娘。”边说边自向着春若水抱了一下拳。

  “我看用不着。”春若水的眼睛转向高煦:“士可杀而不可辱,这么对付一个姑娘人家,太过分了!”

  她自是知道茅鹰手下的厉害,一经出手,眼前紫衣少女即使不死,也只怕终身落下了残废。

  高煦惯于两面做人,尤其是眼前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没有春若水出声喝止,他也不会听任茅鹰在众人面前施展酷刑。“娘娘说得不错,那就先把她给押下去,好生的给我看着,慢慢地再给我问清楚了!”

  两旁卫士答应一声,已把一副十足分量的脚镣手铐加在了紫衣姑娘身上。待将押下去的一霎,春若水却又出声唤住:“慢着!”她眼睛直直地看向茅鹰:“二堡主你手下留情,还请把她肩膀给还原接上的好,你还担心她会跑了?”

  “这……”茅鹰疑惑着看了高煦一眼,后者似无异议,他也只好听令,抱拳道:“遵命!”

  边说着,随自走了过去,双手猝然递出,向着紫衣少女两肩上一落,一提一拧,“喀喀”骨响声中,随即把对方一双卸落的肩肿骨重复装好。

  紫衣姑娘痛得“哼”了一声,那张清水脸上猝然泛起了一片红潮,她却倔强地向着座上的春若水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并无丝毫感激之意。

  一行人随即押着她匆匆向外步出。

  茅鹰甚是汗颜地转向座上高煦,躬身请安道:“王爷你受惊了,卑职……”

  高煦呵呵一笑道:“算了,拿着了就好了,我这条命要不是春贵妃,只怕现在也完了,你倒是应该谢谢她才是!”

  茅鹰怔了一怔,方才情景他迟来一步,并未看清,怎么也没想到王爷这条命竟是为她所救。

  原来高煦迫嫁春贵妃之事,流花河岸已尽人皆知,由于这段婚姻过于牵强,春若水更是家喻户晓的“春小太岁”,一身武功颇是了得。是以茅鹰在受命担任高煦贴身侍卫之初,即得师门告诫,要他对春若水寄以特别注意,满以为她将不利于高煦本人,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她竟然会出手救了高煦,倒是他始料非及,聆听之下,着实有些吃惊。

  愣了一会儿,他才转向春若水抱拳道:“谢谢娘娘,卑职真是太大意了!”

  春若水一笑说:“也怪不得你。”目光微瞬,转向高煦,冷冷地说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哼,王爷你今后可得要好生自我检点了。”站起来,转向身后冰儿道:“我们走吧!”说罢,同着冰儿下了亭阶。

  在一声“送娘娘”的呼唤里,两堤男女舞伎、内侍纷纷请安见礼。春若水同着她那个漂亮的丫头冰儿,头也不回的已自步下湖岸,一径去了。

  走了老长的一大段路,跨过了一处院落,眼前便是她所下榻的“紫藤阁”了。

  “小姐。”冰儿赶上来一步,瞧瞧身边没有外人,才敢说:“刚才真吓死我了,那个大姑娘是谁?她好大的胆子。”

  春若水摇摇头道:“我也不认识。”

  冰儿说:“要不是小姐救他,王爷怕已遭了毒手,就凭这一点王爷他就该知恩图报,哼!”

  春若水站住脚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正在为这件事窝心,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反倒帮起他来了?唉……我……”

  冰儿只是直着眼睛瞅着她发愣。

  满院子都是郁郁的花香,萤火虫时明时灭地在眼前飞着,一步踏出了“飞燕朝水阁”,眼前竞是如此的宁静,较之先时的歌舞升平,真是迥然不同的两种境界。

  “您也没错儿,他是您丈夫,不救他救谁?干吗老责备自己?”

  左右看了一眼,阴森森的花园怪怕人的,冰儿往前偎了一步:“咱们快回去吧,怪吓人的!”

  春若水哼了一声说:“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去去就来,记着,有人问我,就说我睡了,任谁也不见,知道吧?”

  冰儿吓了一跳,却也不敢不依,一个劲儿地只是点着头,还想多问几句,春若水却已闪身暗处去了。

  春若水脑子里仍是惦记着那个紫衣少女,不知此刻羁押哪里,方才不便多问,这才抽身打探。

  王府地方过大,虽不曾各处走走,马管事却已给她说了一个大概,脑子里还有些印象。穿过了这片院落,即来到了先前湖泊所在,老远的即看见那里璀璨刺眼的灯光,不用说高煦仍没舍得离开,犹自饮酒作乐,耳边上尚能听见隐隐传来的乐声。这般的奢华,忘情欢乐,春若水打心眼儿里恨恶。

  望着灯光所在的“飞燕朝水阁”,她怅怅地吸了一口长气儿,自忖着这便是帝王人家的享乐了,自己却宁可作一个遨游山川的平凡人家,而不屑就此。

  一霎间,她却仿佛变作了一个局外人,有“隔雾观花”的感觉。脑子里不自禁地却又憧憬着那一夕雪山之夜,炉火、孤灯、心上人,三者所交织成的一幅绝妙图画,那情景早已刻骨铭心,深铸心底,这一生也将无以忘怀了。

  这只是极短暂一霎间的遐想,紧接着她又回复到了现实。近日以来,她常常会有此类似的感触,哪怕是瞬间的空档,她都会作此遐思,自然,接下来的现实也就不由得令她感伤惆怅。

  眼前可不是她感伤的时候,她得尽快打探出那个紫衣少女羁押之处,却不容旁人发觉。

  穿过了一片假山,即见一行灯光,向着侧面甬道行进,正是先时失手被擒的紫衣少女,四名侍卫左右前后死死看住,加上一身沉重的手铐脚镣,真个是插翅难飞。

  春若水转了几个地方,借助于眼前花树掩饰,乃自看清了他们的去处,敢情往前院去了。

  前院人杂得很,除了王府一干侍卫之外,还有大批清客,如果贸然跟进去,保不住不被他们发现,以自己身分。可就不大相当。好在既已察知她押身前院,便不愁找她不着,眼前只好等等再说。

  原来她自见紫衣少女之初,即对她心生同情,更以一时莫名其妙的对高煦施以援手,坏了她的大事,此时想来,不无遗憾。至于何以自己会突然对高煦加以援手?这个关键问题,她自己也不能作答,正是为了这样,她才决计要对这个紫衣少女加以援手,救她出困。

  心里这么盘算着,脚下已回到了紫藤阁,想是冰儿事先已代她作好了掩饰工作,几个女侍婆子都不曾警觉,悄然回到了自己住处。

  蝴蝶粉贝双灯,静静地燃着。沁着淡淡一片粉红光色,宽敞的睡房,布置得可真雅致,尤其是临窗外的一溜菊花盆景,衬着轻轻挽起,薄如蝉翼的纱幔,整个卧房显现着一派高洁清雅,任何人在第一眼接触它的时候,都会为此清幽深深吸引住。

  那一片琉璃画屏之后,平置着时下尚不多见的长圆形珊瑚宝榻,这是上次从南洋回来的郑和特使特地孝敬汉王的。高煦一直没舍得用,碰着了春若水这个大美人儿,正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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