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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定思痛


  窗前一片月光,如霜似雪。

  听见了彩莲含糊的梦呓呻吟声,潘洁欠身坐起,先把床前的灯拨亮一些,随即披衣下床。

  打从两天以前,潘夫人撒手离开的那个晚上,彩莲连惊带吓,竟病倒了,两天以来高烧不退,全身火热滚烫,看样子可是病得不轻。

  壶里只剩下了半碗水。

  洁姑娘端过来,把她扶坐起来,慢慢地喂她喝下去。彩莲只喝了两口,摇摇头就又躺了下来。

  无限凄凉地挤出一丝笑容,潘洁轻轻拍着她:“你好好睡吧,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明天会找个大夫给你瞧瞧!现在你就安心睡吧!”

  “小姐……”

  一言未已,彩莲已泪流满面!

  “夫人死得好惨……”

  “我知道!”洁姑娘眼泪打转地缓缓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要坚强地活下去,知道吧?”

  “可是……他们对小姐你没安好心,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小姐你可得要早拿主意呀!”

  “我知道。你还发着烧,少说话吧!一切等病好了再说……乖乖地睡吧!”

  轻轻拍着她,哄着她,像个大姐姐哄小妹妹那样。

  彩莲瞧着她,感激地点着头,眼泪淌了满脸,连枕头都打湿了。

  窗外传过来梆子点的声音——二更三点。夜却似很深很深了。

  为彩莲盖好了被子,把灯拨暗了,潘洁缓缓来到窗前,透过了薄薄的一层绵帛,清晰地映衬着院子里银白色的一地月光。

  她有满腹的悲怨、辛酸,几已无法忍耐。不过是个把月的时间,连续遭遇到父母双亡的奇惨境地,如今身陷樊笼,未来结果,不得而知,她已经作好了准备,如不能生离此境,便当像母亲一样魂兮归去,追随父母于黄泉路上——那却是最后万不得已的选择,只是此刻想来,却已像是唯一的出路,一经念及,不寒而栗,真个坐卧难安。

  陆同知已经来了两回,态度很是暧昧。

  似乎是那个汪知州对自己没存着好心,有心要收纳自己,姓陆的话说得很婉转,旨在探测自己的心意,眼巴巴地等着她的点头答应。

  “真正是瞎了他的狗眼……”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亦不禁有穿心刺骨之痛,那是生平所从来也没有受过的奇耻大辱。不是为了彩莲的病和冥冥中对上天一个极大的盼望,她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的。

  那个小人贼官陆同知竟会误认为她心里活动了——或许因为这样,才答应为彩莲延医治疗,才能有眼前的片刻安静。

  潘洁的心在颤抖……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怎么也没有料到,洪大略竟然会是这种人?这门婚事原来自己的兴趣就不大,吹了正好,心里的一块石头就此落地,却是这番羞辱之情,深入骨髓,无论如何也难以忘怀,想起来冷一阵热一阵,即使在母亲新丧之余仍难自己。

  对于洪家父子她有说不出的恨恶,从内心鄙视他们,一想到他们父子,都会遍体生寒。像是一场噩梦,生平最丑陋的一场噩梦,想一想也会觉得恶心,偏偏是她却无能忘怀,因而她的心就一次次的刺伤,流血不止。

  却在这时,一行脚步声,由远而近。

  纸窗上闪现出灯宠的火光,猝然间使她警觉到更大的不幸,将要降临到自己身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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