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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红差


  “大人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主意,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陆谦贼忒忒地笑着:“一切水到渠成,顶多再熬上十天半月,定可把潘家丫头弄到手里,到时候这杯喜酒是一定要向大人讨吃的了!”

  向着上首的本官拱了一下手,陆同知半歪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用筷子夹起来一块“羊羔冻”放进嘴里——许是吃多了几盅酒,连脖子都红了,正所谓“酒酣耳热”快意时候。

  汪大人半眯着眼睛,脸上似笑不笑,神态微醺。他有个“不说话”的毛病,什么书非等到对方把话说完了,才肯搭腔。不言则已,出言必中,即所谓“语多玄机”。

  像是老和尚念经样的.汪大人嘴里不知在“咕噜”些什么,忽然睁开眼睛说了个“好”字。

  夹了块“肥肠”放进嘴里,慢吞吞地嚼着。好是好了,却是未能尽好。总像是还差了点什么。未能尽如人意。

  黄澄澄的灯芯在薄如蝉翼的纱罩子里晃动不已,衬着知州大人的一张脸,可是怎么看都有些“碍”眼,那是一张相当不讨人喜欢的脸,但瞧着这张脸的人,却都笑颜以迎,怪是不怪?

  当差的老周上来给大人斟酒。陈年的“老王汾”洋溢着浓郁的醇香,主属两个,都是酒鬼,这一回“夜”酒,少说还有多半个时辰好蘑菇,可就难为了当差的老周,抱着个罐子,悄悄站立在暗影角落里,这个位置,叫作“背听”,意思是上官无论说些什么,一概都听不见。听见也当听不见,日久天长,真的也就听不见了。

  闷了老半天,汪大人总算开口说话了。

  “给抚台大人的回文拟好了没有?”

  “还没有!”陆同知说:“快得很,明天一早就能发出去!”

  “说是……”

  “暗室处死!”

  “不行!”汪大人说:“改改,改‘明正典刑’,文到之日,已是就地正法!”

  “这……”

  陆同知一时开不了窍,有些糊涂。

  “就地正法?可没有这两个人……”

  “当然不会自己出来,得找呀!”

  “大人的意思是……”

  “找两个替死鬼,明榜昭示,就地正法!”好阴损的障眼高招!

  “这……我明白了!”陆同知发了一阵子怔,脸上才现出了狡黠的笑容:“大人这一手偷天换日,真正高明之至,佩服、佩服。”

  汪知州哈哈大笑了几声:“你这是损人。不过是玩一手障眼戏法,瞒过抚台大人那边的多疑——如果我记得不差,去年春上监里收了几个女犯,正好有用,在里面找出三个,一老二小,一刀子了事,永绝后患。”

  “罪名是……”

  “私谋不轨,买通主使杀人的通缉要犯!”

  “好!”陆同知呵呵一笑:“大人高见,这么一说,真是死有余辜了。论功行赏,抚台大人那边对大人当有一番重赏才是!”

  “有我的就少不了你的,咱们这是上下串通,不分彼此……”

  说到得意时,汪知府又哈哈大声地笑了。

  却是,他犹有悬心之处。

  便是潘洁姑娘的下嫁归心问题。

  陆同知说得好:

  “左不过她还是个雌儿,还能翻得出大人的手掌心儿?不出一月,定能让大人称心如意!”

  饮尽了面前的酒,打躬一揖。天色不早,便向汪大人告安而退。

  像是一声迅雷,霹雳而惊,整个“代州”都为之轰动起来。

  这年头,菜市口砍人如同切菜,原也算不了什么稀罕之事,值不得大惊小怪。怪在所杀之人,竟是三个女人,三个出自朝廷显宦家门的女眷,情形可就大为不同,莫怪乎东西二城,那一张杀人的告示方一贴出,顿为之人潮汹涌,万人空巷。

  城里城外,一传十,十传百,黑压压挤满了人。

  根据现场无数目击者的口述传言,死者三人,一个五旬左右的妇人,两个年轻的姑娘。

  红纸黑字的告示,写得很清楚,姓名分别是“潘氏”、‘潘洁”、“许彩莲”。

  墨迹犹新,人已断魂。

  大炮三声,人头落地,出“红”差的黄麻子,人称黄一刀,一口十七斤重的雪花朴刀,打磨得光可鉴人,杀人如同砍瓜,或许说更要利落一些,这玩艺儿讲究干脆利落,据说熟能生巧,刀架平肩,轻轻用胳膊肘子那么一拖,犯人那一颗项上人头,便滚落下来。

  像是杀了三只鸡那样的方便,便把这一件满城轰动的“体面”红差事给照顾了下来。

  黄麻子不愧是“黄一刀”,这会子他的威风可大啦。坐店喝酒,大马金刀,胸脯一挺老高。号衣两开,露着黑茸茸一片胸毛,睥睨而顾,俨然有“大王”之风。

  不同于惯常的“曝尸三日”或是“枭首示众”,今天是人头方一落地,连带着三具女尸,一并都由衙门口收拾包办,芦席一卷,拖上马车就走。

  听说是拖向乱石岗,就地发葬,一埋了事。

  人死如灯灭,怕是生前异常乖巧的魂灵,也会随风而散,不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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