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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者死


  搁下了手里的茶碗,慢慢地由位子上站起来。

  眼睛里交炽着灼灼红光,灰衣汉子把桌上的皮革囊背好了,却不忘茶资的开销,在桌子上丢下了一串钱,脚下移动,一径来到了黄麻子的座位当前。

  大家伙的眼神儿不由自主地俱都向着他集中过来。

  倒是件新鲜事——向刽子手打听杀人的事。来人这个灰衣汉子究竟意欲何图?

  灰衣人身子刚一站定,黄麻子即刻停住了震耳的鼾声。那样子像是忽然为人推了一把,蓦地由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

  “赫——”

  一下子坐正了身子,黄麻子直向眼前灰衣人望,模样儿大为稀罕。

  “干啥?”

  “向你打听件事!”

  “啥事?”黄麻子虎然作势地站了起来。

  “刚才杀了三个女犯人……是你下的手?”

  “不错,怎么啦?”

  愣了一愣,黄麻子眼睛里可是透着“空”。

  “是老子杀的,怎么啦!”

  一霎间,眸子飞转,直把灰衣人全身上下看了个里外透穿——却似有股子深深劲道,无数条小蛇似地直钻了过来,入骨透肌,滞留到骨节缝里,黄麻子那般魁梧架式,亦不禁吃受不住,为之机伶伶打了个冷战。

  “你奶奶的!”

  随着后退的脚步,一把抓住了桌子上的大刀。

  刀势未起,即为来人灰衣汉子一只右脚踏住,“叭”的一响,踩了个结实。

  黄麻子力量不小,平素练功,双手常能抡动两百五十斤的石锁。今天却是偏偏不济,连桌子上一把刀也举不起来。

  他这里越是使劲,灰衣人神态越见从容。

  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仍然是抽不出对方脚下那一口薄薄钢刀。

  一惊之下,黄麻子非但睡意全消,七分酒态也打消了一个干净。

  “奶奶的!你……这个小子!”

  “向你打听件事!”灰衣人神色冷静地说:“刚才你杀的真是三个女人?”

  “娘的,不是娘儿们还能是汉子?”

  黄麻子脸上透着稀罕:“你他娘的问这个干啥?”

  灰衣人神色黯然,不愠不躁。

  “多大年岁了?三个什么样的女人?”

  黄麻子用力地扳了一下刀,仍然是纹丝不动,再回头看看,对方灰衣人竟是不怒自威,尤其是瞪着的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真个有凌人之势,以他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一霎竟然也有些心怯胆虚。

  “你……这小子,尽问些废话!”

  直起了腰来,黄麻子瞪圆着一双牛眼:“好吧.俺就告诉你说,一个年老的、两年轻的.是北京下来的钦命要犯,犯的是主使杀人的通天大罪……知道了吧?”

  灰衣人全身一震,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闭了一闭.缓缓问道:“年老的多大年岁?年轻的又是多大?你说清楚了。”

  “老的四十来岁,并不算老,年轻的不过是两个姑娘。”黄麻子霍地一挑浓眉:“咦,你这小子……”

  说声未完,对方灰衣人的一只巴掌“叭”的一声己落在了他的肩上。

  别看黄麻子平素威风,自负神力,眼前这一霎却难当灰衣人的轻轻一拍。随着灰衣人掌势落处“扑通”一声坐了下来。

  他个子极其硕大,半截铁塔似的身子,蓦地向下一坐。只听见“喀喳”爆响声里,座下的板凳竟吃受不住,当场折断。

  黄麻子滚地元宵似地摔了个四仰八叉,野牛似地咆哮起来。

  一个鲤鱼打挺,霍地由地上反身蹿起,这家伙却也有些能耐,张开两只大手,怒鹰搏兔般直向灰衣汉子脖上叉了过来。

  却是有一股无形的气势,看不见、摸不着。

  黄麻子怒熊似的身子,方自向上一扑,吃对方这股无形气势一撞,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步,“扑通”一声,第二次又摔了个四仰八叉。

  酒坊里爆雷似地传出了欢笑之声,黄麻子被人打了,这个乐子简直比看他杀人更要热闹。

  “你他娘的……”

  爆吼声里,黄麻子一个咕噜由地上翻起,抢前几步,嗖然作响声里。已把桌上大刀抡起。

  “俺活劈了你这小子!”

  话出刀下,“唰”地一片刀光,直向灰友人头顶上直落而下。

  酒坊里再一次爆雷般传出了乱嚣,群情大哗。

  乱声未己,闪亮的刀锋,已劈面而下。

  雷霆万钧,冰雪一片。

  说时迟,那时快。

  灰衣人身势不转,脚下不移。千钧一发之际,双手乍起。“啪”地一声,已把对方迎面而落的刀锋,夹在双掌之中。

  四下里轰然雷动,纷纷叫起好来。

  黄麻子牝牛似地怒声喘着,到此犹不肯认栽罢休。可他虽施出了全身之力,却不能把合于对方双掌之间的一口长刀抽出分毫。

  头上青筋暴跳,霎时间已是汗下如雨,黄麻子这个苦头可是吃大了。

  “你这个小子……老子跟你拼上了!”

  “凭你也配!”灰衣人眼睛里流露着凌人的怒光,更似有难以抑制的“穿心”之痛,以至于泪光婆娑,几欲夺眶而流。

  潘氏母女一家三口的“刀下丧生”.已经证实,再无可疑。自己的迟来之恨昊天罔极,已是于事无补,真正是痛穿肝肠,五脏俱焚,使他万难自己,看看已是不支,偏偏眼前这个杀人的刽子手黄麻子,犹自频频惹厌,纠缠不休。

  虽说是奉命当差,与他无干,但潘家三口,死在他的刀下,却是事实。

  只此一端,这个黄麻子便是死有余辜。

  心中怒火,已到了难以抑制地步,却不忘仍然给对方一条活路之机。

  双手乍分,黄麻子拔刀过猛,一个跟跄,差一点又自摔倒。在此同时,灰衣人已转过身子。

  “臭小子,你纳命来!”

  黄麻子真是凶神附体了,随着他旋风般的一个怒扑,掌中刀自斜侧面直挥而下。刀势飞展,烁若银虹。

  可是灰衣人早就防着了他会有此一手,身回、剑出。

  长剑“吹雪”闪烁出匹练般耀眼的一道奇光。

  黄麻子刀势未落,“啊呀”一声,那一颗六魁阳首,已脱项而起,陀螺般地飞卷而出,叭喳!大响声里,坠落一隅方桌。

  “哧!”大股怒血,像正月里花炮似的,直由他无头断项狂喷出来,像是下了阵血雨般的,飘落满场。

  群情大噪声里,灰衣人长剑落鞘,已转身步出。

  黄昏的太阳,无力地洒了一地。

  时间约莫在“申”时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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