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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马云程赶忙弓身收腹——恰如雷金枝事先所料,一时正中下怀。

  就见她霍地一上步,双手同出,一上一下,一托前胸一推下腹——这一手可比前一手要厉害得多了……

  只听见“呼”的一阵疾风,随着马云程瘦长的身子直由当头划过去。

  马云程居高临下,只听一阵子“噼啪咔喳”声,马云程整个的身子,全部栽进了矮树丛中。

  刘吾慌不迭地跑过去,费了半天劲儿,才把他给搀了起来。他身上那副模样子,可真叫人好笑——身上那袭蓝绸子官衣全都破了,东一条西一绺地挂在身上。头发也散了,脸上手上像是五花肉似的,一道红一道白,还沾了一脸的土。

  这位马云程大班头,平常在地方上,也算得上是个叫字号的人物,没想到今天竟栽在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手里。他一时气愤交叉,差一点晕了过去。

  “你好……你好……”手指着雷金枝,却看向刘昆道,“刘老大,你看着办吧,这件差事可是你当面向府台大人讨的……你说该怎么办?好……好!”

  马云程被气得直翻白眼,身子一晃,坐了下来。

  铁掌刘昆眼看着雷金枝如此刁蛮,面色一沉,怒视着雷金枝,道:“雷姑娘,你居然敢动手辱打官差,你的胆子可是不小……好吧,人我们不要了,却不能叫他活着离开?”

  话声出口,他身子一转,快速地到向阳君身边:“小子!你认命吧。”

  虎头钩霍地向上一撩,直奔向阳君身上,用力挥落下去——刘昆这一手真够阴损的。看来,他是决计要向阳君血溅当场,以了心头之恨。

  哪知道,这一手亦不为雷金枝所通融。他这里虎头钩才落下一半,眼看着面前白光一闪,紧接着“呛啷”一响。

  刘昆只觉得手头一震,虎头钩已被对方快速击出的一口长剑架住。

  铁掌刘昆大怒道:“雷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雷金枝脸上带着一片红潮,冷冷地道:“我已经说过了,这个人是我拿住的,要杀要剐是我的事,不喜欢别人代劳。”

  刘昆气得眼前金星乱冒,二话不说,身子一个快转,来到了向阳君的另一面。他把虎头钩第二次抡起,长虹贯日般地再次往向阳君头上猛挥下去。

  但和上一次一样,依然是难以称心如愿。

  “呛啷”一声脆响,刘昆的虎头钩又一次被剑架弹了足足两尺高!

  人影快闪之中,雷金枝快如电地把身子欺了过来,刘昆大吃一惊,来不及退后的当儿,雷金枝掌中长剑已经石火电光般地递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指在刘昆的咽喉部位。

  铁掌刘昆登时一愕,吓得动弹不得!

  “刘大班头——带着你的人回去吧!”雷金枝冷笑着道,“再要不知趣,休怪我剑下无情!”

  长剑一翻,白光乍闪,刘昆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只以为对方真向自己身上招呼。耳边“呛啷”脆响了一声,才发觉是对方还剑入鞘。雷金枝一出一攻,娇若游龙,那么干净利落。

  刘昆在岳阳楼见过雷铁军的高超绝技,却没料到他这个妹妹竟然也不含糊。心想:自己在岳阳地面上,也算得上是个人物,要是把一世英名栽在这个姑娘手上,可就划不来了!

  这位刘大班头一琢磨,那张脸上一阵子发青,由不住后退了两三步。

  “好,好……雷姑娘——你胆敢阻挠官差!”刘昆连声冷笑着,“人就先交给你,我看你能把他窝藏在哪里?哼,你是跑不了的……”

  他边说边把手里的虎头钩抛向铁臂螳螂马云程,怒声喝道:“咱们走!”说罢,一甩胳膊,气呼呼地转身就走,马云程在刘吾的搀扶下,恶狠狠地瞪了雷金枝一眼,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三个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瞬息之间下了山坡,往远处走去。

  雷金枝悻悻地转过身来,发觉向阳君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注视着她——她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触,只觉得脸上一阵讪讪,顿时飞红了脸!

  她又羞又气,急忙躲开了对方那双眸子,转过身子赌气地坐下来。

  “姑娘袒护之情,在下感激不尽!不过——”顿了一下,向阳君才讷讷地道,“姑娘这么一来,势将结怨官府,今后对于令兄妹当有不便,岂非不智?”

  雷金枝倏地转过头来,气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哼,你还说这些话!要不是为了你,我岂能……”

  她气不过地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用力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头。

  向阳君微微一笑,十分洒脱地道:“你后悔了?”

  雷金枝又用力地踢了一下石头——像是不如此,不足以发泄她内心的气愤。

  向阳君叹了一声,道:“姑娘仍然不忘旧恨!有了方才一场,在下对姑娘已是刮目相看。士为知己者死,在下岂忍一己偷生而陷姑娘于不义——罢!姑娘你如不忍对我下手,就将我送将官府里去吧!”

  雷金枝半天没有吭声,仍然背向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转过身子来。

  “唉——”她轻轻叹了一声,默默地向前走了几步。那双盈盈秋波,含有某种情意地盯向对方,“你不必一再说这些——难道你真地想死?”

  向阳君一哂说:“人生迟早难免一死,只有死得是否有价值了!”

  “哼!你以为死在我的手里,或者被押进官府被杀了,就值得了?”

  向阳君摇摇头,苦笑道:“押进官府凌辱受死,固是不值;如果姑娘亲自下手,情形则不相同!”

  雷金枝道:“横竖都是一死,情形又怎会不同?”

  “当然不同。”向阳君冷冷地道,“这些年虽然我杀了不少人,但是所杀之人皆是大恶不赦之辈——有些表面上披着善良的外衣,骨子里却阴险毒恶,每一个都死有余辜,是以我杀死了他们,内心没有丝毫愧疚。我自信此举是替天行道,为人世铲除凶顽暴恶,当然心安理得,也就不觉亏欠官府什么。在这种情形之下,官府欲加罪于我,自是难以心悦诚服,但是对于姑娘来说,情形就不一样了!”

  雷金枝一笑,道:“又怎会不一样?”

  向阳君冷冷一笑,道:“自我出道以来,自信还不曾滥伤一人;有之,则令兄雷铁军算得上惟一的例外了……姑娘既是声言为令兄复仇雪恨,又曾义助我免于落入官府,能死在姑娘手中是无恨的!”

  雷金枝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谬论——但是你能言之成理,倒也是不容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却反其道而行,又怎能说是替天行道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向阳君严肃认真地道,“果如姑娘所说,人类与万物生灵为什么还有死亡?人人均效神仙之永生,岂非皆大欢喜!”

  雷金枝皱了一下眉,道:“这个……”

  向阳君子冷哼道:“生当其生,死当其死,是生命进展至高不变的原则。我辈既然学会了一身平常人不易学得的武功,理当为人世做一些有益的事,才不愧此生一场!”

  “你……”雷金枝微笑着摇了一下头,“我说不过你,不过,我倒觉得对于你这个人,多少了解了一些。”

  向阳君“哼”了一声:“了解?谈何容易!人心隔肚皮,姑娘与我不过片刻交谈,岂能谈得上‘了解’,二字!”

  “不!”雷金枝摇头道,“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尽相同,有时候不需要多说话,就能对接触的人有所了解——这要看人们怎么去运用自己的智慧、灵思。关于这一点,我还称得上是个细心人!”

  向阳君微微惊愕了一下,那双眸子骨碌碌在雷金枝身上转动了一下,后者的盈盈秋波也正在注视着他。

  “姑娘说得不错!”向阳君讷讷道,“你果然是个善解人意、兰心蕙质的姑娘……”

  雷金枝一笑,眼睛看着他:“你说错了,我岂止兰心蕙质,而且心狠手辣——难道你忘了,刚才你差点儿死在我的手里!”

  向阳君炯炯的瞳子直直地逼视着她。

  雷金枝怪不自在地道:“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向阳君恍然一惊,道,“我……没有……”

  “哼——”雷金枝冷冷笑道,“还是说实话吧,我虽然认识你不深,可是知道你这种人天生就不适宜说谎话!”

  向阳君古铜色的面颊上,微着了一片灰白。

  当他再次把目光视向雷金枝时,那逼人的光彩显然失去了几许凌厉的气质,代之而起的是侠骨柔肠。

  雷金枝在他的注视下,心里怦然一动,下意识地把头偏向一边。

  “姑娘不要误会……”向阳君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你说得不错,我确是一个不擅说谎的人,但是人生在世,谁又能免得了不无遗憾?谁又能免得了掩饰一两件不可告人的内心私事?”

  雷金枝转回头看着他:“是私情还是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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