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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今天中午,易中行要以家宴款待我,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家宴?我没有注意他说的,我不懂家宴的意思。”

  “扬州分舵有头有脸,在扬州分舵能叫得响字号的人物,都来参加午宴,一切按帮规排座次,这就等于某一户大姓开祠堂议事一样,是一种隆重的礼节。”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对我来讲,这都是一次最好的机会。我只要将总舵五爷的事,提出来问一问,就可以衡量得出扬州分舵的徒众,究竟心意如何!”

  “看样子易玫宜姑娘说的话,都可以信得过了。她的确是有一个很坏的叔叔。”

  华小玲忽然心里一动,说道:“小彬哥!我们都忘了一件事。”

  赵小彬问道:“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们为什么不趁这个时间,去问问易玫宜呢?只要一看她回来后的情形,就可以知道整个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恐怕今天很难见到易玫宜姑娘。”

  “你会这么以为吗?”

  “小玲!我是在山中长大的,打猎我是行家。当猎物已经落入陷阱之后,饵就失掉作用了,猎人不会让饵再跟猎物放在一起的。”

  华小玲顿了一下,忽然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猎物掉入了陷阱,不会束手待毙的,至少他还要挣扎。何况我们还没有到不能挣扎的地步。”

  她说着话,推开厢房的门,朝外一看。门外不远,站着一个小伙子。

  华小玲对他招招手。

  小伙子小快步跑过来,十分恭谨地躬身说道:“请吩咐!”

  华小玲问道:“舵把子内眷就住在这里进吗?”

  “是!”

  “舵把子内当家的生病吗?”

  “小的不知道,不敢胡乱给您回话。”

  “舵把子有一位侄小姐在家吗?”

  “您是问易玫宜姑娘?”

  “你知道她是吧!”

  “易姑娘就住在后进。”

  “你能去替我传个话吗?就说我要请她来见见面。”

  “您和易姑娘是熟人?”

  “都是排帮的姑娘家,不熟也熟!”

  “行!小的这就进去替您传话。”

  “谢啦!”

  “不敢当!您是分舵的贵客,能为您跑腿,这是应当的。您请回,稍后就会来给您回话。”

  华小玲回到房里,用询问的眼光望着赵小彬。

  赵小彬微微苦笑说道:“小玲!你是知道的,江湖上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我是一点也看不出头绪,我实在说不出意见。”

  华小玲也微微一笑说道:“小彬哥!我就是要你这位不懂江湖的空子提意见,因为你的意见是依照常情常理来衡量,没有成见,还比较容易说中事实。”

  赵小彬说道:“其实我也是有成见的。因为,当我确信易中行设下了陷阱之后,我的看法就自然有成见。”

  “说说看,也让我听听看。”

  “这个半桩小子在这里是个桩。他精灵、武功不弱,他绝不是他所装的那样傻小子。如果他真的不知道舵把子内当家的有病,说明他根本不是里进走动的人,可是,他又毫不犹疑地替你向易姑娘传话……”

  “不错!你说的都是可疑的地方,他的用意?”

  “恐怕又是一个钓饵。”

  “我们不是已经掉到陷阱里面了吗?”

  “陷阱跟钓饵不一样。陷阱只是困住你,准备捕捉;而钓饵是让你吞下去,钩住你的要害。”

  “小彬哥!扬州分舵有你这样聪明的人吗?”

  “小玲!你别忘了,扬州分舵有一位赛吴用。”

  华小玲刚要点点头,门外有人敲门,拉开门,那半桩小伙子站在门外,躬着腰说道:“易姑娘说,她不能前来迎候,请您过后面去。”

  华小玲“啊”了一声,问道:“是易姑娘这样说的吗?”

  小伙子说道:“易姑娘正在照护内当家服药,她说她很失礼,但是,她急于要见您。”

  华小玲点点头说道:“好!你替我带路吧!”

  赵小彬紧跟两步,站在门口说道:“小玲!”

  华小玲微微笑道:“小彬哥!掉在陷阱里跟吞下钓饵,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间。再说……”

  她忽然回转身来,上前握住赵小彬的双手。

  那是一双极柔极软的手,可是此刻却是冷冰冰的。

  华小玲用着极其低柔的语气说道:“于公于私,不都是要有人牺牲吗!如果说,能够激起扬州分舵徒众的忠忱,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小彬紧紧地反握住华小玲的手,有一股欲泪的冲动,但是,他咬着唇忍住了。良久,他才挣扎得一句:“我们不能在一起等吗?”

  华小玲轻轻的抽出双手,深情地注视赵小彬,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一转身,淡淡地向那小伙子说道:“你上前带路吧!”

  赵小彬突然说道:“请等一等。”

  他先对那位半桩小伙子点点头,说道:“朋友!对不起,请你在外面稍等片刻,我和华姑娘讲两句话。”

  小伙子答应得很干脆:“行!我在外面等。”

  他表现得很识相,走到离门很远的天井对面。

  赵小彬走着靠近华小玲,凝眸注视,缓缓地说道:“小玲!我要跟你一齐去!”

  他没等到华小玲回答,又接着说道:“我知道我说这种话,一定让你觉得我糊涂了,里进住的内眷,我进去算什么?”

  华小玲说道:“你能这么说,一定有其他的理由。”

  赵小彬说道:“如果以平常的礼数来说,一个生客当然不能冒然进入内眷的住处。不过,小玲!请你不要忘了,你这回进去,很有可能是一场血肉横飞的拚斗。你将见不到易玫宜姑娘,也见不到其他的内眷,而见到的是要陷你于死地的敌人与叛徒……”

  “小彬哥!……”

  “在这种情形之下,我陪你一齐进去,就没有什么不合理法之处。小玲!事有经常之理,也有从权之变,何况我们的安危是一致的。”

  华小玲沉吟了一会儿,她很严肃地说道:“小彬哥!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你说的事情也都可能发生,你对我的安全关怀,我更能体认。老实说,我也想到万一进里面去是个诈,那就可能是一场生死之拚,而且我居于劣势的情形,也非常明显。正因为如此,我是绝对不赞同你和我一齐进去。”

  赵小彬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什么?”

  华小玲说道:“道理非常简单,我们不能同时落入罗网。我们两个人之中,总得有一个冲出,这个陷阱,这个人无论从任何一个立场来看,当然是你,而不是我。”

  赵小彬低着头,没有说话。

  华小玲接着说道:“为了排帮的前途,更重要的为文相爷交给你的使命,你没有理由要跟我一齐去自陷罗网。小彬哥!儿女私情在这种情形之下,只好放在第二位了。”

  华小玲走上前,轻轻地握住赵小彬的手,展露出笑容,轻轻地说道:“我们为什么尽朝不好的方面去想呢?我们为什么不想着,我这趟进去,根本没有事,只是我们多疑呢?”

  赵小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小玲!你这次到里面去,显然是个诈局,不过,我相信你的机智、你的功力,但愿一切都能化险为夷。小玲!我不能阻止你不去,我只能求你,一旦有了任何差错,不要忘记我在外面,我还可以助一臂之力。”

  华小玲很开朗地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

  他们两人双手相互紧紧地握了一下,华小玲掉头昂然朝里进走去,赵小彬忽然在心里有一种悲凉的感觉,使他想起“易水寒兮”的荆轲,明知危险而要坦然蹈险。

  在这间西厢房里,赵小彬坐立不安,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赵小彬的心情,是在一点一点地加重,眼看着已经到了晌午时刻,也不见易中行进来。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赵小彬跳起来拉开房门。门外来的不是扬州分舵的舵把子易中行,四个人一式穿着,分站在门的两边,躬身拱手,口称:“舵主有请赵大爷!”

  赵小彬急忙问道:“华姑娘呢?”

  四个人躬身如旧,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我们不知道。”

  赵小彬又问道:“你们舵主现在何处?”

  四个人说道:“我们为赵大爷带路。”

  四个人果然前行带路,从左侧厢房绕出去,接连绕了几个弯道,来到一处大厅。

  这是一间很大的大厅,空洞洞的,没有人,也没有摆酒筵。四个人将赵小彬引到大厅之后,只说“到了”!便躬身而退。

  赵小彬立即有一种受愚弄的感觉,高声喝道:“你们别走!你们将我带到此地,你们的舵主呢?”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的左墙侧壁,突然开启一个小门,易中行一个人从那小门悄然走出,应声接话说道:“小彬兄!我在这里恭候。”

  赵小彬满脸不愉之色,沉声说道:“易舵主!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过,我可以知道,你这么做是故弄玄虚。易舵主!这样的玩花样,不是待客之道。”

  易中行微笑说道:“小彬兄!你是排帮的娇客,你有资格发脾气的,但是,你这次来的不是时候。”

  赵小彬已经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从易中行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当中,就可以很清楚的了解到易中行的确已经变了。

  六

  这时候,赵小彬的心反而定下来了,他沉声问道:“华姑娘现在何处?”

  易中行点点头说道:“对!你是应该关心华姑娘的!”

  他说着话,举手一击掌,大厅正面的墙壁,忽然自动而开,从里面推出两辆小车,车上拥被而卧两个人。前面的一辆是华小玲姑娘,后面的一辆是易玫宜姑娘。

  赵小彬冷静地站着没有动,他望着易中行说道:“这种情形易舵主可有解释?”

  易中行摇摇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仍然是那么淡淡地说道:“当然是有原因的,但是,现在我不会向你解释。”

  赵小彬从身上取出了鱼肠剑,缓缓地说道:“易中行!你会解释的!”

  易中行仍然是微微带笑,站在那里不动,淡淡地说道:“赵小彬兄!只要你一动剑,你就会遗憾终身的。”

  只听一声响,从大厅的上面,那些巨大的梁木,突然出现二十几个强弩手,对准了华小玲姑娘。

  易中行说道:“赵小彬!我知道你的功力很高,但是你有再高的功力,大概也抵不住这二十张强弩的一阵劲射。只要你一动,连你在内,就要被射成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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