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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紫姑!我只知道这猴儿酒是从黄山带过来,至于是怎么酿制的,我从来没有听到你提起,今日可否请紫姑说明,以增长我的见识?”

  紫竹箫史微笑说道:“三巡酒后,恐怕我们急于要谈的,不是这猴儿酒,剑神父子心中急于要解开的谜,是九曲坳的本身。”

  赵雨昂拱拱手说道:“千里迢迢,自然不急于这一时,箫史如果要说明猴儿酒的来历,同样的也长了我的见闻。”

  姓朱的老者鼓掌说道:“如何!连贵宾也要先听为快了。”

  紫竹箫史朝着赵雨昂点点头问道:“是要听这猴儿酒的故事吗?”

  赵雨昂当时立即有一分奇怪的感觉,他从紫竹箫史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份严肃和沉重,原本说笑的意味,一点也没有了。难道一坛猴儿酒的酿制,还有什么值得如此沉重的内情不成。

  紫竹箫史用手按住那盘根错节的竹酒壶,缓缓地说道:“这猴儿酒不同于其他号称是猴儿酒的酿法,因为我堂兄对于自酿佳酿,颇有心得,我是偷学堂兄的,”说到这里,她自嘲而又有一丝凄凉意味地说道:“这也可以算得上是家学渊源了。”

  姓朱的老者本来是兴致勃勃,此刻却闭口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赵雨昂。

  赵雨昂问道:“令堂兄的大名是……”

  “文天祥!”

  “啊!”饶是赵雨昂如何老练江湖,遇事沉着,此刻也惊惶失措,慌忙中站起身来,抱拳当胸,惶然地说道:“箫史!请宽宥我,有眼不识泰山……”

  紫竹箫史立即拦住他说下去。

  “雨昂兄!”

  “不敢当!万分的不敢当!”

  “雨昂兄!你错了!你以为我说出这份关系,目的就是在换取你这样世俗的敬意吗!”

  “箫史请指教!”

  紫竹箫史垂目黯然,缓缓地说道:“话真是说来很长,但是我又不能长话短说。”

  姓朱的老者说道:“紫姑!你慢慢地说吧!赵大侠他们一定很愿意听的。只是……唉!旧创重揭,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紫竹箫史摇摇头说道:“国破家亡,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多少年来,我已经习惯了。雨昂兄!虽然我已经向你致歉过了,但是,我对你父子的歉意,绝不是一声道歉所能弥补得了。”

  “箫史!虽然我对内情还未能尽然了解,但已经略有所知,请箫史不必在客套上费辞了。”

  紫竹箫史点点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的名字叫娴孙,那是因为我们姊妹都是以孙排行,大堂姊懿孙,二堂姊淑孙……”

  说到这里,紫竹箫史黯然流下眼泪。

  “可怜她们如今都还随着我欧阳大嫂,以及柳娘、环娘两个侄女,在燕京城里受罪。”

  大宋丞相的眷属,沦落到京城侍候宫眷,为奴为仆,亡国之恨,是使人神伤的。

  紫竹箫史忽然昂起头说道:“多少人颠沛流离,妻孥离散,辗转沟壑,我文家一家人也算不得什么特别,现在倒不必去谈他们。”

  姓朱的老者插嘴说道:“紫姑!……”

  “我自幼就喜爱武艺,尤其喜爱仗剑江湖,扫除不平的豪气。那时候我文山大哥有一位朋友,他也是江西吉水人氏,名叫邹沨。”

  “莫非是名传江湖的小孟尝邹沨?”

  “他的外号我并不知道,我知道他有许多武林中的朋友。他说我是一个习武的材料,他辗转拜托友人,将我送到南海普陀潮音洞习艺……”

  “啊呀!原来箫史是南海了心大师的门人。失敬!失敬!怪不得箫史一身绝艺非凡。”

  “我是愧对恩师的,习艺十五年,因为我心志不专,终于没有学到师门的绝艺。”

  赵雨昂忽然问道:“箫史!恕我放肆,文相爷屡次兵败,箫史有没有暗中一伸援手?”

  紫竹箫史神情黯然地说道:“雨昂兄!说来惭愧,我文氏门中,也是良莠不齐。我文山大哥囚禁在兵马司的牢里受尽人间活罪,可是我文璧二哥却做了元人的‘江西临江路总管’,但是,我虽然不成才,对于我文山大哥的事业,还是不遗余力;奈何当时的大势所趋,也就是我文山大哥所说的,人心已死,国魂已失,我这一点点微薄的力量,也只能尽尽做一个大宋臣民的心意而已。”

  姓朱的老者忽然朗声诵道:“江南见说好溪山,兄也难时弟也难。可惜梅花异南北,一枝向暖一枝寒。”

  朗诵到此,不觉放声大哭。

  紫竹箫史拭着泪痕说道:“这首诗就是文壁二哥到临江赴任,一位诗人写的。而写这首诗的人,就是这位朱云甫。算起来他是我师叔的再传门人,所以,他称我一声紫姑!”

  赵雨昂连忙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朱长兄!失敬!失敬!”

  朱云甫带着泪水的脸,说道:“赵大侠不要见笑,自从元人策马中原,民族正气,荡然无存,就像今天大哭一场,都不曾有过。”

  赵雨昂拱手说道:“真性真情,益发地令人好生敬佩!”

  紫竹箫史说道:“雨昂兄!就当令郎到燕京城内兵马司的土牢房里,去救我文山大哥未成的翌日,我到了燕京,而且我夜探了兵马司。”

  “啊呀!那正是小儿辈去后,城里到处搜捕刺客,箫史去岂不是正好碰上麻烦么?”

  “麻烦是有,还不致阻挠了我见不着文山大哥。”

  “箫史见到了文相爷?”

  “我才知道我文山大哥对令郎交付了无比沉重的担子,当时我实在觉得不公平。”

  “箫史为何有这样的感觉?”

  “我们可以试想,大宋朝的臣民,自大奸贾似道以下,有几个是有一颗为国的忠心?大家降的降,逃的逃,把一个锦绣江山,白白双手奉送给了元人。到头来只剩下我文山大哥独力苦撑,勉力维持着民族的气节。但是,他是大宋的丞相,官居极品,他是应该的。凭什么要将这副重担交给贤父子的身上,这岂不是不公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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