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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脑后有劲风破空嘶嘶作响。

  毕立顾不得杀掉赵雨昂,电旋回身,双戟护住面门,一个挥舞,叮叮当当,三枚金钱镖被磕飞开,立即有两条人影飞掠而至。

  而且来得极快,一柄宝剑,一管竹箫,双取毕立的面门。

  毕立太过意外,来不及还手,只得闪身一避。

  来人主要是逼开毕立,扑到赵雨昂身边,用极快的手法,撕开赵雨昂的肩头衣服,倾上灵药,再撕下衣襟按住包扎。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在一瞬间,做得快而仔细。

  剩下的和千里独行毕立对面而立的,是紫竹箫史。

  千里独行毕立脸上有讶然之意,眼睛望着紫竹箫史,微微地顿了一下,说道:“金钱飞镖和紫竹洞箫,在武林中只有一个人兼用这两种武器,请问芳驾是紫竹箫史吗?”

  紫竹箫史说道:“请问尊驾……?”

  “劳山一怪手千里独行毕立。”

  “哦!江湖上传说千里独行,人如其名,独立特行,自行其是,尊驾与赵大侠有仇恨吗?”

  “只是奉命行事。”

  “奉乐如风,还是奉孛罗之命?”

  毕立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不论你是奉谁的命,对你千里独行都是毕生难洗的耻辱。论名望地位,你不能听命于乐如风,论炎黄后裔,你不能听命于孛罗!如果只是为了名利二字,就放弃你独立特行的个性,太过得不偿失。毕立兄!我为你不值。”

  “听说芳驾一枝紫竹洞箫,可以摧人心神,囊中金钱镖有迎门三不过之称,毕立今日幸会。”

  “武功一道,浩瀚汪洋,而且相生相克,自有其理,没有所谓天下无敌的说法。倒是另有一种说法:习武的人,如果不能站在正义真理的一边,终必落得悲惨的下场,这是天道循环,从无例外。”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人牧马中原,这是不合天道的异数,大宋朝虽已灭亡,汉民族不可侮。”

  “你的意思是说……?”

  “异族终必被逐,华夏自必重光,一个有志气、有眼光的人,为什么要效命异族,而为虎作伥?这是多么的不智?因此,我奉劝毕立兄勒马于悬崖处,莫做武林中历史的罪人!”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跟我说这些话。”

  “第一次的悔悟,是最有意义的悔悟。”

  “你要我怎么样?”

  “离开乐如风,离开孛罗,离开元人的统治,回到劳山去,你在武林中享受你的尊荣声誉。”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

  “因为我们都是武林同道,因为我们同是炎黄子孙,因为我有个忠心耿耿、决心就义的堂哥……”

  “令堂哥是谁?”

  “大宋丞相文天祥。”

  “啊!就是关在燕京兵马司牢房里、宁死不屈的文丞相文天祥!”

  “我文山大哥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宁愿将一腔热血洒在柴市口,算得上好男儿、大丈夫!”

  “对!天下第一等的男子汉!”

  “我这个做堂妹的应该尽一己之绵薄,要在江湖团结有血性的人士,致力于驱逐鞑虏、光复华夏的千秋大业。”

  “芳驾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不怕泄露了你的秘密吗?”

  “对于一个有血性的人,我不担心泄露秘密,对于一个没有血性的人,我会不让他泄露秘密。”

  “我是……?”

  “毕立兄是铁血汉子。”

  “紫竹箫史!你这句奉承的话,听起来让人很受用。我毕立算不得铁血汉子,但是,对于自己一旦做错了事,悔过的决心和勇气,我还是有的。”

  “我向你道贺与致敬!”

  “我是粗人,不懂你的意思。”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对赵雨昂赵大侠感到内疚!”

  “雨昂兄最近心力交瘁,几近万念俱灰,你这一戟很可能激起他另一种豪情壮志。”

  “但愿如你所说的。”

  “毕立兄现在准备何往?”

  “回劳山”。

  “哦!不回燕京了?”

  “按说我应该回京,趁这个机会,即使不能除掉孛罗和乐如风本人,至少也可以消除掉他一部分爪牙,也代表我的一点赎罪的意思。但是,无论如何我开始是自愿去的,这样的做,总是觉得有些反复无常。”

  紫竹箫史沉默没有说话,她很想告诉对方,跟孛罗和乐如风这种人,还讲道义吗?但是,她没有说,在她认为千里独行毕立能够被她说服回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毕立笑笑说道:“芳驾有些不以为然?”

  紫竹箫史说道:“你有你的立场和看法,这也不能算是错。”

  毕立说道:“回到劳山以后,我不再是千里独行了。”

  “为什么?”

  “我要广结善缘,文丞相流血,我们流流汗总是应该的,总得尽一些心力。”

  紫竹箫史伸手过去,紧紧握住毕立的手,很感动地说道:“谢谢你!毕立兄!”

  毕立笑道:“用不着说谢,你虽然是文相爷的堂妹,但是光我华夏是大家的事,不是你文家的事,所以,你用不着谢。来日再见!”

  他摇摇手,走了几步,又说道:“剑神赵雨昂在这种情形之下,被我刺伤,我感到很惭愧,这一分债,迟早我要还的。”

  紫竹箫史立即说道:“同烧一炉香,同走一条路,这些事就不值得计较了。”

  千里独行走了,他走得很快,紫竹箫史长长地吁了口气,再回过头走近赵雨昂的身旁,低头察看伤势。薛夫人何寄梅忽然大惊说道:“师姊!你是怎么……”

  紫竹箫史取出手绢,擦去眼角泪痕,笑笑说道:“寄梅!我是有无限的感慨的。像千里独行毕立这种人,居然能被我一番说服转化,可见得人心未死,国魂已苏,我文山大哥的屈辱和牺牲,看来是有价值的。我们光复华夏的前途,看来是一片光明,叫人好生感动啊!”

  她低声向赵雨昂说道:“雨昂兄!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也不必太过伤心。毕立的话,你都听到了?”

  赵雨昂脸色苍白,坐着靠在树干上,他微弱的点点头,但是,他又阖上眼睛。

  紫竹箫史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像光复华夏、驱逐鞑虏的大事,尚且令人充满了信心,个人问题无由沮丧。何况你和冷梅姊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只是彼此的一点误会,其实这是双方的责任啊!……”

  赵雨昂痛苦地摇摇头说道:“箫史!请你不要为减轻我的罪过而辩说,这件事我是罪孽深重的。”

  紫竹箫史说道:“如果冷梅姊当时能够多问一句:为什么?可能整个事情要改观。为什么不问问?我要将这分责任,去问问冷梅姊。夫妻之间,贵在互相体谅,我特别重复这‘互相’二字,那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她说到此处,又不禁笑笑说道:“也许我还说得不够真切,其实真正说来,夫妻本是一体,是用不着争执谁是谁非的。恩爱是要包容对方的一切,也包括了对方的缺点在内。”

  她的笑声提高了,有些自嘲,又有些寓意深长:“其实我是夏虫语冰,我自己不但没有一个美满的婚姻,连一个最糟糕的婚姻都没有,我哪里够资格说话呢?有一点那是可以相信的,世间没有比夫妻更亲密的人,有什么事不可以说明白呢?当年是讳莫如深,如今是拒人千里,这都是我们这样年龄的人,所不能有的情形。”

  薛夫人何寄梅望着紫竹箫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忧虑地、又轻轻地向她说道:“师姊……”

  紫竹箫史笑笑说道:“寄梅!对不起!玄武湖长洲我还有一件事要办,我不能在此地陪你。”

  薛夫人何寄梅追过来两步,叫道:“师姊!……”

  紫竹箫史微一使眼神,只说了一声:“待一会再见!”

  她走了,她走得很快,顷刻间消失在清凉山的晨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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