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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俞良蕙说道:“爹!毁剑大会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四塞八荒各路高人都停留在海心山。爹!你是毁剑大会的发起人,你不能没有一个交待,是留他们在海心山盘桓几天,稍尽地主之谊;或是任听他们自便,备好舟楫,送客出山,我们不能让客人说我们无礼!”

  海龙王低沉地说道:“蕙儿!此刻不怕他们说我俞化龙无礼,就是说我该下阿鼻地狱,我也顾不得了!我的女儿落到这种田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使我关心?”

  俞良蕙笑吟吟地说道:“爹!你怎么尽说丧气话,女儿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夏兄身畔有药,立即就要为我治疗,你还着急怎的?你快去和客人说明致歉,请夏兄带女儿回庄。”

  她说得那样自然,那样毫不痛苦,海龙王倒真的被她说得高兴起来了!他双手将俞良蕙交给夏心宁,抬起手来擦去眼角上的泪光,苍老地笑道:“蕙儿!爹把事情料理完了以后,就回来看你!”

  俞良蕙笑意盈盈地点点头,是一等到海龙王转过身去,走向那一堆客人时,姑娘的笑意立即消失在嘴角,眼眶里涌出成串的泪珠,她低低地叫道:“可怜的爹爹!”

  这父女俩的天伦情深,把抱着俞良蕙的夏心宁看得呆了,他也不期而然地流下眼泪,泪珠跌碎在俞姑娘的脸颊上。

  俞姑娘意外地一惊,她睁开眼睛,呆望着夏心宁,半晌才低声问道:“夏兄!你……你为什么哭了!”

  夏心宁这才一惊而觉,他低下头,将脸在肩上擦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我被你们这样父女情深所感动了!俞姑娘!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俞老前辈!”

  俞良蕙摇头止住夏心宁的说话,她含着眼泪,反倒安慰着他说道:“夏兄!我方才不是说过么?这是我愿意这么做,如果别人勉强我这样做,我会怨愤。但是,只要是自己愿意的,会有什么怨尤?夏兄!你明白‘我愿意’这句的意思么?”

  夏心宁浑身一震,没有说出话来。

  俞姑娘叹了一口气说道:“夏兄!劳你的驾将我送到车上,送我回庄上吧!”

  夏心宁“啊”了一声,立即说道:“我真该死!忘了要为姑娘敷药。”

  他抱着姑娘飞快地赶到马车旁边,马车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位小侍女,夏心宁刚刚一踏上车,她立即抖动缰绳,催动马车,向庄上驰去。

  夏心宁不敢将姑娘放下,只是紧紧地抱在怀里,虽然俞姑娘软绵绵的身体,让夏心宁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但是夏心宁的心情,却没有一点绮情的念头,相反地,他沉重万分。

  他心里一直是这样她想着:“万一俞姑娘中毒不治,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心何安?”

  他心里反复地想着这件事,连路旁的景色,他都漠然无观,直到马车遽地一停,那小侍女说道:“请夏相公下车!”

  夏心宁心神一振,他也没有想到这位小侍女怎么知道他姓夏?只是缓缓地下得车来,随着那小侍女向庄里走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庄子,穿堂走院,越阁回廊,经过不少房屋,最后停在一间小小的竹楼前。

  这间小楼建造得十分奇特,全部用斑竹编织而成,花纹极美,情调别致,楼前栽植着许多梅花,此时正当节令,红白相间,疏疏落落,开得极美。

  小侍女引导夏心宁登楼,迎头挂了一个大竹子雕刻而成的匾额,上面写着古意盎然的“听涛楼”三个大字。

  进得楼上,但见一床一几,四壁图书盈架,壁上挂着古筝,桌上放着瑶琴,后面还有一个小门,门外有一道走廊,廊下竟是一望无际的水,哗哗的涛声,从那里传将过来,怪不得楼口题作“听涛楼”。

  那小侍女进得房来,第一句话便说道:“夏相公!这就是我们姑娘的卧房!”

  夏心宁闻言一惊,他没有料到小侍女一直将他带进俞姑娘的卧房,他更没有想到俞姑娘的卧房,竟是这样一个别有情调的“听涛楼”。

  他既惊且讶,站在门口趑趄不前,俞姑娘在他怀里微微仰起头来说道:“夏兄!嫂溺尚援之以手,何况我们是武林儿女?更何况我们早在老鸦驿有兄弟之谊?何必存这种世俗之见?”

  夏心宁脸上一红,抱着姑娘走进去,轻轻地将俞姑娘放在床上,他才仔细地察看姑娘的毒创。

  原来姑娘外号是千手玉女,是最擅长于接发暗器,今天因为情形意外,而且是一心抢救夏心宁,所以一丝之失,虽然接住了子母阴阳梭,却让梭刃划破一虎口。如今,虎口创伤已经溃烂,一双手已经黑肿到曲池以下,若不是闭住穴道,恐怕姑娘已经逆毒攻心,死在当场了。

  夏心宁心情越发地沉重了,他默默地从身上拿出活华陀当初给他的三颗解毒丸药,他心里这样想:“既是解毒丸,总是可以解毒的!”

  他将三颗丸药嚼碎,分成两份,敷在俞姑娘的两手伤口上,他轻轻地对姑娘说道:“俞姑娘!这三颗丸药是武林神医活华陀所赠,原来是防备苗疆毒物而准备的,如今用在此处,但不知可有神效。”

  俞姑娘淡淡地笑道:“丸药有没有神效,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一句话,我倒是很希望听到你的答复!”

  夏心宁心里动了一下,他低沉地说道:“姑娘有什么话,尽管问在当面,我决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秉诚回答姑娘的问题。”

  俞良蕙姑娘垂下眼帘,半晌没有说话,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层红晕。夏心宁此时更是不敢说话,就是说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甚至于他此刻已经猜到俞姑娘要问的是什么,他也无法先启口。

  这时候的听涛楼静极了,除了楼外那阵阵扑岸的涛声之外,在楼上几乎只剩下他们两人心跳的声音。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没有上得楼来,就听到俞化龙在叫道:“蕙儿!蕙儿!你现在怎样了?”

  夏心宁连忙站起身来,抢上前一步,打开房口的帘子,海龙王适时而至,刚一迈进房内,只见他脚步突然放松,唯恐惊动了俞良蕙,他站在床前,俞姑娘睁开一双大眼睛,低低地叫了一声:“爹!”

  海龙王一眼瞥见女儿双手情形,忍不住老泪涟涟,黯然说道:“孩子!苦了你了。”

  他又向夏心宁问道:“你的解药一点也不见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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