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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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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城中,几条小街零零落落,真正热闹的地方,是城外围的临湖街,沿着湖滨建屋。曲曲折折犹如鸡肠。外侧的房屋,屋后的大半都高架在水中,垃圾赃物皆往水里倒。湖每年有两次涨潮,春泛和秋讯。这两次涨水各有持色,以秋汛最讨厌,经常有狂风暴雨随浑浊的洪水而来。涨落的速度极为明显。春汛却是逐渐上涨的。水如米汤。逐分逐寸上涨,涨落的速度也缓慢,极少有暴风雨俱来,涨期漫长。有时一直保持不涨不落的高水位,很可能拖至七八月。紧接着秋汛,形成一年仅一次涨水的状况。 涨水期一长,临湖街的房屋都浸在水里,水涨满楼下,人和家具、货物,全往楼上搬,好在水涨速度缓慢,足有余裕上楼,用不看慌张。 当水涨满街时。街两面的房屋店铺,皆主动合作,取出建屋时便推备的长木板,在屋前同一建筑规格的木梯上架起走道,便成了别有风格的水面木板街,随水势和涨落。而逐渐上升或下降。屋下层水满了,木板街升上楼,人也往楼上搬,生意继续做,等到木板街已无法维持,便撤去木板,街便断绝行人,改用小舟往来。成了小娃娃们玩水的好处所。喜欢串门的人,脱掉上衣往水里一钻,游到邻居家好友的搭街梯上,攀住梯彼此天南地北胡扯时辰,喝林茶告辞往水里一钻再回家,写意极了,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千百年来。沅江的人就过的是这种日子。涨水对他们来说,是必然的现象,毫不足怪,不以为苦。有时,一年中有一半日子泡在水里,谁也不会抱怨,真可算是真正的水城。 这条城外的鸡肠街绕着土城,长有六七里,要进城也十分方便,土城墙皆可以爬越,也可从坍方出入。柳家在县西的乐山坳有田宅,在城东隅县学附近也有宅院。而另一富豪刘百万,也有宅院建在鸡肠街,在西门外的湖西庙北面不远处。这儿是刘百万发迹的祖居,以前是店面,目前不再做生意,成为刘百万在故乡的别墅,改建成颇有气概的住宅。 这天已牌左右,柳志柏换穿了短袄,出现在湖西庙的别墅码头,登上了他泊在那儿的小舟,桅杆已经放下,架桨行驶。 水已经涨满楼,木极街已经撤除,水仍在慢慢地一分分上涨,一天上涨三五寸,街上只能利用小舟行走。 不能使用长桨,他坐在船尾,用短手桨将船划入街道,片刻便到了刘家。天已放晴,街上小舟往来不绝,闹哄哄地,水中,光溜溜的儿童们尽情欢笑追逐,一个个都是浪里白条。店铺的生意仍在做,每家店铺的楼上都可以作店面,客人皆利用船只往来交易。 远远地,他便看刘家的楼口外,系着五艘小舟,他心中一宽,小秀姑娘一定在家。他已经知道刘家平时只有几个仆人照料,这次回沅江的只有玉秀两兄妹,带了两个小厮一位侍女,昨天傍晚才从乡下回到这里的。昨天午后他的小舟抵达时,刘家兄妹还在南乡的田庄里不曾动身前来。 小舟缓缓靠上临时架妥的木排梯,他系妥舟在楼廊下。刘家的楼廊出现一位仆人的身影,颇表惊讶地向他说:“是柳二少爷吗?哦!稀客。” “是我,小鼓叔,昨天才从府城来。”他拎起两个包裹含笑回答:“大少爷在吗?” “在,还有大小姐。”仆人小鼓接过他的包裹。“和大少爷的几位朋友,龙阳杨家的大少爷,府城砂井罗家的三公子等等。” “罗智远。”他跨入阳台,脸上有不安的神色:“刘大哥不是与罗家几位兄弟从小就是死对头,怎么人没听说他们和好了?” 武陵廖氏的砂井,成了府城著名的地区,罗家就住在砂井西首不远处。罗家是府城四大富豪之一,与刘百万齐名,西家的子弟少不了逞强斗富,谁也不服输,最近两代子弟各自招朋引类争强斗胜,经常械斗水火不相容,彼此实力你消我涨,在街上碰头不打一架好像就日子难过,几乎成为世仇,似乎两家都无意和好,怎么居然走在一起了? 其实,更令他惊讶的事,是龙阳杨家的大少爷也在此作客。龙阳县是常德的东面小县,县城比沅江县更小,城北也面临湖滨,位于沅江县与府城的中间。据他所知,杨家在龙阳东关外镇龙阁附近,目前的当家人号称武陵武林七豪杰之首,在江湖道上,武陵分水犀杨永盛的名号,颇令江湖朋友侧目。这位爷一度曾经在汉阳鹦鹉洲,号令四条水路的上千排帮子弟,称雄道霸,后来追随黑道巨擎潜龙古天豪闯天下,心黑手辣无恶不作,迄今为止,这位爷仍不时在江湖出没无常,很少在家乡龙阳逗留。三个儿子杨仁、杨义、杨礼,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也经常在江湖走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在家乡龙阳,杨家却是以武技称雄的地方官豪与武林世家。 柳志柏经常随船往来沿江各大埠,当然知道江湖动静,所以知道杨家的底细。一听刘家交上了杨仁这种朋友,难免感到心中不安。 “反正他们是月前一同回来的,一直就住在乡下。”,J‘喜将包裹交回他手中:“昨天傍晚,才从乡下进城来,这两天打算一起到龙田杨象去作客。他们在后院,柳二少爷,请随小的来。” 这里的房屋都是两进,很少有三进的,二进建在水中,眷目多的人。居室皆向两则伸展,前进的中全临街。也算是客厅。 楼板匹本面约有尺余,按目下水涨的速度计算,可能三五天2内水就上了楼板啦1但也可能中途停止涨落,十天半月一直保持原水位。 前进楼堆满了家俱杂物,只留下一条走道通向后进。中间天井架起了木板。作为前后进的通路。 出了后进门,便看到三名青衣大汉,坐在长本权上人手一竿,正在兴高采烈地在天井里钓鱼。从喜悦的神色和穿章n扮估计,这三位仁兄决不是本地人。本地人在屋顶、堂屋、后院、天井中钓鱼平常祖很,除了女娃娃,男人穿上衣的少之又少,甚至连车臣搏的人也很少,穿一条犊鼻样光赤着上身,在水中来去自如,写意得很。而且,在屋里钩金通常是不用钓竿的,直接用手握线,玩的成份比钓来台用的成份大,鱼在这里,身价钱相可怜,一国两斤重的大绩鱼,卖不了二十文钱。 小喜从中间的三块大木板上经过,三个青衣大汉仅否了柳志相一限,毫不在意他的出现。 后楼也堆满从楼下极上来的象惧杂物,不见有人,人声从后面的天回传来,可听到男女们谈笑的声浪。 “柳二少爷,请税坐一”小直引他在小厅中落坐,信手倒茶段赴:“我家少爷在后面天棚,与朋友们欣赏湖景,小的这就去请。” “有劳了,小喜叔。”他客气地道劳。 片刻,脚步声传到,门开处。高大魁梧剑眉虎目,留着八字大胡威猛剽悍的刘忠。大踏步入厅。穿一袭青绸长袍,袍袂掖在腰带上;在这一带穿绸的人不多。 后面跟着玉秀姑娘,十七岁的少女,浑身绽放着春青气息,瓜子脸红馥馥,那双深邃明亮的明眸,闪烁着相当锐利与慧黠的光芒,穿宝蓝绣如意衫裙,美丽、高贵、几分高傲。几分娇艳、令村夫俗子不敢逆视。在这种纯朴的小城中,她像是来自天上的仙子,更像是王公贵族深宫内院出来的公主。附近那些打赤膊的男人,与荆钗布裙的妇女,在她面前全成了泥土,在她的光彩下全抬不起头来。 “忠哥,秀姑,你们好。”柳志柏离座欠身行礼,笑容可掬:“没料到忠哥有贵客,来得鲁莽,恕罪怨罪。” 接着出来的,是一位年约二十三四。比刘忠年轻三两岁,身材修长一表非俗的青年人。发结用玉环绾住,内穿蓝缎子连环绊纽紧身,外披青缎大氅,雕花皮护腰上,一排插袋露出银光闪亮的小刀柄,是六寸带银缨的小飞刀。这种刀刃重尾轻,银缨可令飞行稳定,发射时刀决不翻腾,走直线极易中的,与飞镖桐去不远,仅刃身各异而已。着打扮,就知道是个武林飞刀名手。 “什么时候回来的?”刘忠的语气不仅冷淡,而且隐含不悦:“来,我替你引见,这位是龙阳杨家的杨仁兄,闯过大半壁江山,声威震江猢,他老爹永盛公,更是名震天下的武林英杰。” “在下柳志柏,久仰久仰。”他客气地抱拳行礼:“请多指教。” “我知道你,”杨仁仅大刺刺的颔首为礼,背着手紧靠着玉秀姑娘并立,脸上似笑非笑,傲态明显:“你是祥兴栈的二少爷,听说你很会做买卖。” “生意人不会做买卖,就不用棍啦!”他笑笑:“我在学习,行情、交际、记帐、盘算洋洋学,创业难,守成也不易,祥兴栈目前由家父家兄主持,我在外走动以便见识。” “你没先到府城?”刘忠问:“坐下来谈。” “小弟从府城来的,昨天下午到。”他将桌上的两个包裹推至刘忠兄妹的桌面,一人一个:“从南京带来一些薄礼,两位幸勿见笑。” “志柏,记得上次我已经告诉过你,以后不要再选什么礼物给我,你如此健忘?”玉秀不悦地将包裹推回:“你不该来,你忘了上次我拒绝收札的事了?” “玉秀……”他嗫喏着说:“请不要生气,这只是找的一点心……心意。上次你不是仍然收了我的……” “这次我决不收你的。”玉秀坚决他说。 “玉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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