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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杜弘沉吟片刻,久久方说:“这样吧,在下须与对方照面,摸清对方的底,方可决定是否接受。”

  “这……”

  “如果对方是杜某认识的人,在下负责规劝他们放手,免伤和气。如果不认识,再行决定。杜某不是好杀的人,这点还请向兄谅解。”

  口气一软,向福大喜过望,把握住机会说:“当然当然,一切但凭杜兄决定。”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为防他们人多,杜兄如果有朋友,何不一同到小店安顿?”向福试探地问。

  杜弘呵呵笑,说:“江湖上谁不知我银汉孤星,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如果有同伴,就不配称银汉孤星了,是么?呵呵!”

  “既然杜兄只有一个人,那就与兄弟一同至敝店安顿吧。”

  “也好,稍后兄弟到客店结帐。”

  鸿泰虽仅有两间店面,但后院广阔,前后五进之多,后门是一条小巷,可惜未建有楼房,因此天井与院子的一切举动,皆在对面宁宣的阁楼眺瞰下。为了这件事,绝秀才极感不快,准备等风声过后,大兴土木改建楼房与宁宣对峙。当然,能将宁宣扬垮,日后也难免换主,不管新主人是谁,同样不便,最好能将宁宣的店面夺过来,将鸿泰迁至对面最为理想。

  杜弘成为鸿泰的佳宾,宁宣派在阁楼上察看动静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淮扬四猛兽被安顿在第三进西厢房。孟婆祖孙不在城中逗留,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杜弘被安顿在第二进的西院,后面便是仓房,也是密室。虽是重要处所,但隔了一道风火墙,看不见仓房,两者是隔绝了的。除非是跳墙而过。仓房的对面是三进东院,四猛兽该是负责仓房安全的人。可知向福对社弘尚未完全信任,只希望仓房与密室有警时,社弘能跳墙声援,平时不可能看到仓房的动静。

  绝秀才的家眷住在四、五两进,出出进进有不少人,男女混杂,似乎不分内外。事实上,街上的房屋空间有限,进出只有一条走道,想分内外也不是易事。

  店伙们的活动范围,只限于前面三进。三、四进中间的院子算是分内外的界限。四、五进之间的天井,男人禁止穿越,但女眷却可进出自如。

  半天工夫,杜弘总算认识了三位东主,也记住了其他上下人等的面貌,暗中留了心。大、二两位的家眷不在此地,住在密室旁的雅室内。

  次日一早,管事罗琛匆匆从城外返店,显得疲倦不堪,大概一夜不曾合眼。

  三进的厅堂中,三位东主与几位店中的打手,正与杜弘、淮扬四猛兽,和另一个叫吕成的中年人,商讨晚间的应变妙策。管事罗琛急步入厅,向三位东主请安毕,神色紧张地说:“属下从旋德和泾县赶回,消息不太好,请三位东主拿定主意。”

  “怎么一回事?”向福急问。

  “两县的织工,包括乡下的小织户,全部拒绝将布售给咱们,货源已断。”

  “咱们的人呢?”向福怒声问。

  “两地的主事共十二个人,神秘地失踪,其他的人将在下午到达。”

  “什么,这……”

  “张兄弟昨晚赶了一夜,将消息传到,现在在前面休息。”

  “是些什么人?”

  “有男有女,皆戴头罩掩去本来面目,出手相当狠,谁也不知他们的底细。”

  “反了!”向福怒叫。

  绝秀才怪眼彪圆,恨恨地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他们抢先动手了。我说过的,先下手为强,未能拆了他们的招牌斩草除根,咱们错了一步。早依我的主意,哪有今天?”

  向福咬牙切齿地说:“好,我去跑一趟,无论如何,咱们也得在今晚放手大干一番。”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绝秀才打发管事离开,向杜弘众人苦笑道:“瞧,他们终于发动了,今晚无论如何,得请诸位成全。”

  狂狮冷冷一笑说:“易兄,一句话,有何差遣,简要地说。”

  “今晚咱们杀入宁宣,见一个杀一个。谁能手刃姓熊的,五百两银子酬劳不少分文。”

  “对方有些什么人?”阴森冷静的吕成问。

  “全是些只会一些花拳绣腿的人,人数有限。兄弟派出的人不分昼夜监视他们,并未发觉有陌生人进出宁宣,可能姓熊的在他处另建巢穴,店内不许请来的人走动以掩耳目。他自己在内坐镇,便不会有人疑心他在捣鬼了。”绝秀才冷静地分析。

  “那么,咱们在座的人足够了。蛇无头不行,只消除去姓熊的,大事定矣!”

  杜弘冷哼一声道:“抱歉,不要把我算在内。”

  绝秀才一怔,说:“杜兄,事非得已……”

  杜弘坚决地拒绝,抢着说:“向东主邀请在下时,已说妥由在下对付姓任的和一个书生,而且必须在店中等他们前来闹事,方由在下出面。再说,在下还未正式答应呢。”

  “这……”

  “约定好的事,不能更改。”杜弘斩钉截铁地说。

  吕成阴森森地说:“少他一个人,咱们同样办事。本来,人家银汉孤星虽说是江湖浪人,但据传闻,他是个亦正亦邪的好汉,自命不凡,甚至以侠义自命呢,要他杀人放火,他当然装腔作势不愿自贬身价了。”

  杜弘冷笑一声道:“姓吕的,光棍不挡财路,在下让你们发财,你还不愿意?你这些话很无礼,但在下不愿与你计较。”

  “计较又怎样?你不服气?”吕成傲然反问。

  “算啦!在下怕你的黑煞毒掌,你满意了?”杜弘淡笑着说。

  “谅你不敢不怕。”吕成咄咄逼人地说。

  杜弘神色一正,用深沉的声调说:“吕兄,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想法是错误的。你我都是江湖人,但各有各的路,不能走错,走错了便无可挽回。据在下所知,你黑煞手吕成,一向是独来独往,以敲榨大户勒索江湖大豪为生,明火执仗,杀人放火非你所长,你不属于这一路的。而我,诚如阁下所说,亦正亦邪,只问是非多管闲事的浪人,杀人放火亦非我所长。因此,你走错路,没有理由也要我走错。我只说经过,走错了便无可挽回。如果今晚你有幸不出差错,赶快回头还来得及。隔行如隔山,改变自己所熟悉的行业,是十分愚蠢而极为危险的。”

  “你教训我么?”黑煞手吕成恼羞成怒地叫,倏然离座神色狞恶。

  “我只是好意忠告阁下而已。”

  “怕死鬼!你得收回你的话。”吕成怪叫。

  “抱歉,在下……”

  黑煞手吕成顺手一掌拂出,“啪”一声拍在杜弘的左胸上。

  杜弘坐在椅中,想闪也闪不开,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他安坐不动,甚至连木椅也不曾被撼动,冷冷地说:“你那仅练了七成火候的黑煞毒掌,还不能对杜某构成威胁。你走吧,在下不与你计较。”

  黑煞手大惊,本能地后退两步,举掌惑然注视。不错,整个手掌隐泛黑光,功力尚未散去,刚才出其不意攻出的那一掌,确是黑煞毒掌,为何毫不起作用,对方像是毫无感觉?

  杜弘淡淡一笑道:“不必狐疑,你确是打了在下一记歹毒的黑煞毒掌,攻不破在下的护体功,在下早有提防了。”说完,他离座扬长而去。

  厅中众人目定口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厅门外。

  “这人可怕。”吕成恐惧地说,转向绝秀才放低声音又道:“易兄,小心他。”

  “过了今晚,便不需要他了。”绝秀才阴森森地说。

  杜弘回到卧室,打开了木窗,放下窗帘。他这座窗口向南开,对街宁宣的阁楼,负责监视的人,可以看到窗户的上半部。

  窗帘升降三次,最后仍然拉上了。

  近午时分,向福带来了四个陌生中年人。

  午膳罢,二进厅人声嘈杂,旋德和泾县的爪牙们,狼狈地撤回了,不时传出受伤者的痛苦呻吟。

  杜弘闭门不出,他毫不关心那些受伤的爪牙。

  入暮时分,店堂一静。夜间需要出动的人,纷纷悄然离去,赶赴集合处等待三更。

  三更天,万籁俱寂。

  对面于宣的店门早已关上了,灯火全无。后面的阁楼,窗户内透出朦胧的灯光。

  街东也出现了黑影,在屋顶起落不定,掠走如飞,向阁楼接近。

  南端,几个黑影如鬼魅幻形,有些到达屋后潜伏,有些悄然穿入店旁的小柳巷。

  鸿泰店门紧闭,但三位东主与主事人物,皆躲在店堂内,从巧妙开设的门缝向外张望。

  打更的过来了,从十字路口进入东大街向东门走,到了鸿泰的店外,打出了三更正的点号,掌灯的更夫干咳两声清嗓子,然后用鬼嚎似的声音叫:“紧闭门户,小心火烛啊……”

  叫声摇曳中,渐渐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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