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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关的人不少,查验站的官兵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轮到他了,将路引递上长案,那两位军爷接过连看都不看,啪一声在路引的一角已有印章的地方盖上查验印,递回给他的军爷向他说:“小兄弟,如果没有要事,还是转回去吧,陕西是非之地不去也罢。”

  “将爷,谢谢你的关心,小可不得不去哪!”他说,信手将路引纳入怀中:“怎会是是非之地呢?将爷。”

  “一言难尽。五里外是关西镇,踏入镇口,你算是踏入陕西地境了。在税站千万小心你的包裹,不要逞强。你走吧!祝你平安。”军爷衷诚地叮咛,催他上路。

  关西镇,是华阴县与潼关卫交界的大镇,地属华阴,镇东的栅门外有界碑。镇口的大栅门又大又宽,官道贯镇而过,晚间栅门一闭,断绝一切东来西往的交通。

  一近栅口,便可感到气氛不对了,在附近活动的人,绝大多数是税站的税丁,和由督税署派来督税的班头,所以满目全是高帽青衣的狰狞大汉。

  税站在路北,外面是六七亩大的停车栓马广场。一排税衙共有十二间大屋,和二十处查验站与课税局,规模之庞大,令人大叹观止。

  他一身青直掇,像个跑江湖混饭的痞棍,要不是人生得高大英俊,准会被人误认是要饭的花子。他到陕西来投奔虬须丐,打扮得像花子岂不名正言顺?

  他被一名税丁引至第辛号查验站,站里的四名税丁一个比一个凶恶。第一个人首先查验他的路引,第二名粗鲁地搜他的身,一面搜一面向他提出警告:“有值钱的金银珠宝早些自己取出来估值纳税,不然搜出来照例加税五成,明白了吗?”

  自己取出来?这家伙不是正在搜吗?连他的裤裆也没放过呢。

  第三名税了解开他的包裹,抖开了所有的衣裤。

  第四名税丁留意他的神色反应,目光凌厉阴冷。

  “天老爷,我好像成了被捉住的江洋大盗啦!”他想。

  查得很仔细,时间过得好慢。

  右首的庚号查验站,突然传出吵闹声,有人尖叫:“公爷,这怎能算是货?两斤肉脯是带家食用的,怎能按货税缴纳?再说,两斤肉脯价银四百二十文,税银要缴三百二,这……”

  “什么?你敢拒纳抗税?”是税丁的吼叫:“那还了得?按律加税五成,共四百八十文。去,到课税局纳款。”

  “天啊!我……”

  “去,别碍事,走慢了全部充公。”

  左面不远处的女税站,也同时传出刺耳的争吵声,一个清亮的嗓门在嚷嚷:“什么?一个玉镯要课税两千三百文?见你的大头鬼了。”

  “你这臭娘们敢骂人,你……”

  “反了,反了……”

  “骂人?本姑娘要揍你呢,你这卑鄙恶毒的狗……”

  要出事了,税丁们大乱。

  正乱问,蓦地响起刺耳的胡哨声。

  正在查验林彦的四名税丁变色而起,一个匆匆挥手叫:“快走快走,赶快离开。”

  全站大乱,税丁们手执皮鞭,把旅客往外赶。

  “怎么?不查了?”他不解地问。

  “滚!不查了。”

  “你是说……”

  “你可以走了。”

  走就走吧,他匆匆包好包裹往外挤。广场大乱,他看到女税站挤出两个荆钗布裙,但清丽出尘的村姑,各抱了一个小包袱,一面走一面向站内的税了不住咒骂:“你们这些恶毒的狗。反了又怎样?要不是碰上你们乱,本姑娘不拆了你这陷人坑才怪。”

  他心中暗笑,这两个伪装村姑的小姑娘好大的胆子。同时,也大感困惑,怎么站上乱成这个鬼样子呢?税丁们四处奔跑,而且不再课税了,怎么一回事?

  出了栅,进入镇市,他跟上走在前面的两名背了大囊的旅客,含笑问:“两位兄,刚才税站发生了什么事?真怪。”

  “不是怪,是我们走运,小兄弟。”一名旅客笑答:“你看吧,要不了片刻,你就可以看到鼎鼎大名的铁面御史余大人了。”

  “咦!这与余御史有关?…”

  “对!没错。”

  “小可仍然纳闷。”

  “余御史经常突检各地的税站,发觉税丁敲诈勒索,立即封站拘拿逮捕那些不法税丁。

  这一封,最少也得一两天,梁剥皮的爪牙岂不断了两天的财路?”

  “哦!原来如此。怪!他门怎知道余大人来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蓦地香风入鼻,身后传来了刚才有意大闹税站的小村姑脆亮的嗓音:“笨虫,这点小事都不知道?每里路派一个小卒,用哨号传信,余大人即使会飞,也没有哨号声飞得快。”

  “那得要多少入供役?”他扭头问。

  “你也是条笨虫。”小村姑好大胆,居然向他笑呢:“人家在余大人身边安上几个奸细,预先知道余大人的行程,你想,余大人总不能每天往外跑,是不是?府城到这里全程三百里,余大人要几天才能赶到,只要在二十里外开始派人守望,或者派快马传讯,那要多少人?”

  “晤!好办法。”他同意:“小姑娘,你不怕梁剥皮?想拆税站?”

  “怕什么?敌来我往,敌东我西,打了就跑,如何?”

  “不是解决之道。姑娘贵姓?”

  “少废话,你是梁剥皮的暗探?哼!”

  “利害,利害。”他开心地笑。

  出了镇约半里地,前面尘头大起,蹄声隐隐。不久,大群人马出现在前面官道折向处。

  他后面,小姑娘没跟来。先前向他解释的旅客欣然叫:“余大人来了。”

  “可惜来晚了。”他想:“我倒得先看看这位胆敢揭钦差疮疤的铁面御史是何人物,也得先打听陕西的情势才决定行止。”

  人马已近,他避至道左相候。

  十二骑飞驰电掣而来,领先的是四位青衣中年骑士,穿的是差役服,佩的却是江湖人使用的刀剑。后五骑是前三后二,领先位于中乘的余御史方脸大耳,颇具威严,穿的是正六品官服。左右两人是年约花甲的老人,博袍飘飘,很难看出身份,后面两人一是玉面朱唇、星目炯炯的壮年人,一是穿青僧袍的高年老和尚。

  “凭这几个人,敢和梁剥皮作对?”他心中暗付,“我看,里面大有文章。”

  人马过去了,他继续西行。当夜,他在距华州二十里的柳子镇投宿。次日一早,他往回走,在离镇五六里路旁的小山坡隐起身形。山坡降抵路南,全是刚抽绿叶的古林,人隐伏在路边,想发现谈何容易?

  他计算得十分精确,余大人昨天必定在华阴驻驾,今天回程如果急于返回西安府城,那么,已牌未或午牌初,便可到达他的埋伏区。

  果如所料,已牌未,东面出现了十二骑。余大人似乎不再赶路、十二人仍分为四组,以平常的速度小驰而来。

  前四骑过去了,林彦突然从一株大树下长身而起。居高临下,双方根距约六七丈左右。

  博袍老人目光犀利,突然大喝道:“大人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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