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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你……”

  你再不给我禀报,我回去了,回头再找你算帐,你姓甚名谁?我要记住你的名字。”

  秦王府的护卫,本来都是些英雄人物,被派来替一个太监看门,本来就满肚子火,加之他们对那些凶神恶煞似的钦差府本身的护卫和班头十分头疼,受尽了歧视和委屈,因此对钦差府的人深恶痛绝,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恨在心里,敬鬼神而远之。林彦是百毒头陀的长辈,而百毒头陀又是外堂大总堂勾魂鬼手的得力红人,来头太大,发起威来的确棘手。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护卫急得冒冷汗,口气软了:“我叫人带你向门子报到。”

  “快领路!”

  从警卫区到大院门楼,远着呢,足有一百五六十步。护卫发出信号,不久,来了一名护卫,问:“怎么一回事?这个人…”

  “是法本班头老家来的人,要见他。”

  护卫不客气地搜他的身,然后说声“随我来”,领着他往里走。

  大门楼的台阶上,站着两名穿劲装的大汉,他们是钦差府的人。这是说,院门内部的警卫已经不属于王府的人了。护卫示意他站在台阶下,便站在左首的石狮脚下向上说:“法本大师老家来的人,要求见大师。”

  “咦!你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林彦在找麻烦:“法本是我的晚辈,怎么说我求见他?真是岂有此理。”

  “喝!你倒是怪凶的。上来,我问你。”一名警卫说,招手示意要他去。

  他拾级而上,五级石阶他爬得很吃力,爬上便叫:“他住的屋子好大好神气,大概是发迹啦!叫他来见我,看他这个绝子绝孙的畜生,为何至今不回老家。”

  警卫一面搜他的身,不理会他的咦叨一面问:“你是他的什么人?从何处来?姓甚名谁?”

  “你怎么这样罗嚏?他是我侄子,从南阳来,当然姓张。他俗家的姓名就是张矩,其实他从小就不规矩。”

  “跟我来!”

  领进院门,转过照壁,迎面左侧就是门房的居所,警卫向里叫:“老李,法本大师的堂叔来找他,人交给你啦!”

  屋里有四个人,外进是厅,可知连门子的住处也十分讲究。四双怪眼不住打量进入的林彦,像在审贼。

  能荣任门子,必定是眼尖手高的高明人物。为首的人獐头鼠目,五短身材,迫近问:

  “你是谁?找他有何贵干?先报你的三代履历……”

  “去你的混帐!”他破口大骂:“我来找我的侄子,怎么接二连三罗嗦个没完?”

  “住口!你……你在我姓向的面前……”

  “面前就面前吧!”他叫,立即动手揍人。他知道,以后的盘问必将一步比一步严,侯门一入深如海,还不知尚有多少关要过呢,三盘两问便会露出马脚,不如早些解决,他并不寄望能真的见得到百毒头陀。

  “啪”一声响,他给了姓向的一耳光。

  另一名门子手急眼快,抢近出手攻击,金豹露爪劈胸便抓,居然迅捷绝伦。

  他更快,扭身反抢,一记带马归槽搭住了对方的脉门,喝声“滚”!门子不会滚,会飞,向前飞腾冲扑!砰一声仆倒在门外两丈处向前滑。

  接着,人似狂风,人到掌到,两声暴响,另两名门子也倒了。

  可是,姓向的挨了耳光却禁受得起,发出一声警啸,踉跄奔向壁间悬着的佩剑。手刚触剑扣,突觉脑门一声巨震,终于昏厥爬下了。

  林彦摘下剑,丢掉剑鞘冲出,两起落便越过通向大厅的宽大花砖走道,抢上厅阶。

  四处灯火辉煌,厅廊下十六盏气死风灯光亮如同白昼,金钟声从各处传出,那是警钟的讯号。各处人影急动,兵刃的闪光到处可见,人全向他集中。

  大厅空荡荡,里面的陈设极尽奢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里闯,在右后厅门劈面撞上一个身形庞大的大和尚,双方照面,已经接近至八尺内。

  大和尚不知情况,见人便问:“怎么……”

  他直抢而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剑光如匹练,灵蛇吐信抢制机先进攻,指向和尚的心坎大穴。

  大和尚果然了得,百忙中猛抬手中的方便铲招架,同时扭身闪避。

  他单身闯龙潭,岂能被人缠住,早就打听出百毒头陀了得,一身毒零碎,歹毒绝伦,不速战速决准倒楣。

  “铮!”方便铲的铲柄,架偏了长剑,和尚将剑封出中宫,却没算中林彦的下一招杀着,接触也太仓卒,上当乃是意料中事,一闪之下,刚好闪入林彦左手的威力范围。“噗噗”两声闷响,右颈根和耳门各挨了一劈掌,凶猛的劲道直震内腑,像被千斤巨锤所撞砸,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当!”浑铁方便铲失手坠地。

  “砰!”丹田要害挨了一脚尖,倒了。

  林彦疾冲而过,进入内进厅。

  厅内灯光通明,乖乖!二十余名男女老少刚从侧厢抢出,各式兵刃耀目生花。人大多,鼠斗于窟,力大者胜,他无法在里面打混战,火速后撤。钦差府警卫反应力之快,也令他暗暗心惊,难怪老花子行刺五十六次也劳而无功。

  “刺客休走!”有人大吼:“快截住他!”

  他向厅门急退,飞跃出厅。

  这瞬间,厅上的承尘突传出尖叫:“接不得!”

  四个灰影在门外并肩现身,一声沉叱,四剑齐聚。

  他身形尚未落地,眼看灰影出剑拦截,不假思索地挥剑夺路。对方四剑聚合,而且他也看清对方是四个花甲老人,决非庸手,所以用上了狂剑荣叔的狂澜十二式散手剑法中对付群殴的妙着。“惊涛裂岸”。事出意外,下盘空虚,他只能发出四成劲,而这一招却是剑势外张,劲道分散的杀着,应付功力稍次的人无往而不利,但对付功力相当的人便糟了,一时大意轻敌,几乎饮恨钦差府。

  他听到了警告声,但已来不及了。

  “铮挣!”剑吟似殷雷,火星飞溅。他的剑断成百十段,凶猛无比的潜劲直撼内腑,手臂被震得像是毁了。

  这瞬间,他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叫声:“你们这几个无耻老狗……”

  他听不见了,胸口发甜,很前发黑,在身形下坠的刹那间,本能地双足一蹬,飞射两丈外,一阵半盲目的冲掠下,鬼使神差,他冲入一间小屋,然后破壁而出,进入了黑暗的小巷,凭一点灵智,他如飞而遁。

  四个灰衣老人也不好受,直退至阶下方隐下身形。中间那位老人吃惊地叫:“能接下乾元一气神罡聚力一击,这人是谁?”

  “恐怕是神州三杰之一。”另一人讶然说。

  “那是不可能的。”

  钦差府在大乱中。次日,走狗们大举搜索四郊和城厢,捉拿大闹钦差府的刺客。爪牙们奉到的指示是:凶手年约四十上下,高大而微驼,右臂可能骨折,务必生擒。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搜擒行刺钦差凶手的风声也不紧了。而同一期间,华州道上林姓青年行刺余御史的消息,也喧嚣尘上。钦差府的走狗们也接到指示,全力寻找这位姓林的年轻人。

  林彦并未离开西安。当夜,他凭一点先天的求生本能,不管东南西北全力逃生,求生的意念激发了他生命的潜能,奋全力纵高窜低半昏迷地狂奔。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精力枯竭了,痛苦的浪潮淹没了他,脚下一虚,砰然倒地昏厥了。

  黑色的浪潮淹没了他,黑,主宰了一切,对身外的一切毫无感觉。有时,他昏昏沉沉地醒来,只有一个感觉:渴。再就是痛苦君临,全身的骨头似乎已经在崩析、瓦解。

  痛苦他忍受得了,但晕眩却一而再令他陷入昏迷不醒的虚无境地。

  最后,他总算渐渐清醒了,慢慢地,虽然痛苦仍然滞留不去,但晕眩却逐渐离开了他,黑色浪潮也不再袭击他了。

  渴,令他觉得炙热如焚,体内似乎有九个太阳在烤晒,令他无法忍受。右半身的痛楚一阵阵地传了来,像千千万万虫蚁在咬啮他的心房,撕扯他身上每一条骨肉皮筋。

  “水,我要……水……”他全力在叫。其实,他发出的声音比蚊呜高不了多少。”

  他的知觉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了,直觉地感到身躯被人扶起,干裂的嘴唇突然一凉,鼻中嗅到了水气。他像野兽似的,贪婪地吸吸那流人口中的甘凉液体。

  好了,腹中的九个太阳似乎浇消了五六个。眼前一片朦胧,在长久的乌天黑地中,他看到了朦胧的光和影,终于,视线慢慢清晰;终于,看到了一个浮动着的、不稳定的脸庞。

  “你……你是谁?”他虚弱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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