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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天黑之后,商宅戒备森严,气氛一紧。

  沣州以西,是无尽的武陵山区,苗蛮,强盗、土匪、流民、逃世避仇的人生息其间,山高皇帝远,永定卫的军户名额不足,管不胜管。东面,是湖匪横行的洞庭湖,千百年来清剿不了的化外之凶。走投无路的人,上山下湖两条路都可以走,就是挺而走险的人赌命的好地方。

  三更初,商大爷在西院密室中,与三位好朋友商讨应变大计,四个人皆显得忧心忡忡。

  家大业大的豪门仕绅,挺而走险的可能性甚小,所以俗语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商大爷不是秀才。白马洲的杨员外,才是真正具有秀才身份的仕绅。而可怜的杨员外;已经先一步破家了。

  室门是闭上的,但并没上闩。室中共点了三盏油灯,灯光明亮。

  “愚兄的处境极为险恶,火迫燃眉。”商大爷语气极为沉重:“显然的、狗官手下那群爪牙,已经早就订定了可怕的倾陷阴谋,愚兄难达他们的毒手。”

  三位好友,皆是他练武期间结交的弟兄,称兄道弟交情深厚,是他派亲信请他们来商量讨策的。

  “商大哥,这些人比洪水猛兽更为可怕。”那位姓孙名扬帆的人咬牙说:“可以预知的是,他们必定是由知州那狗官所授意的。俗语说,破家令尹;商大哥,你已经掉入他们预先布好的陷阱里了。”

  “那是一定的,如无萧狗官授意,他们哪敢如此妄为?所以愚兄的处境太险恶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就上山下湖吧!”另一位豹头环眼,骠悍粗豪的吴大风大声说:“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反正身家性命难保,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官逼民反,反就反吧!”

  “大风,你那是乌鸦嘴,少出那些杀头抄家的馊主意好不好?”具有仙风道骨神态的江庭举不悦地说:“商大哥家大业大,怎能象你一样,双肩担一口无牵无挂,可以任性而为?”

  “那依你之见,又待如何?”吴大风恨恨地问。

  “我已经概略地盘算过了,连补带罚,五千两根子也就够了。”

  “老天爷!你知道以后的日子能怎样过吗?”商大爷叫起苦来:“我辖下的六十七家粮户。怎办?”

  “先救燃眉之急,再言其他。全州二十二位粮绅,你们再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江庭举慎重地说“目下急办的事,是先派人找禹师爷打点,先将这五千两银子暗地里交给他,一上公堂,那就晚了。杨员外一家三十余男妇老幼已经拉链收监,田地宅院已经查封,这时想走门路,已经来不及了。”

  “依兄弟之见,还是等岳州方面熊五爷的消息再走对策为妙。”孙杨帆提出意见:“熊五爷在知府衙有朋友打点,从官方的门路着手比较牢靠些。——

  “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哪!孙兄弟。”江庭举苦笑。

  “还有两天,这两天……”

  室门不知何时已悄然开启,传来一声轻咳。

  四人吃了一惊,倏然而起。

  黑衣人当门而立,黑头罩仅露出五官,背系长剑,一双冷电四射的鹰目,冷然盯祝室内的四个人,

  商大爷认得,这人是刑名师爷冯一飞的随从之一,姓张,名定远,经常在外奔走,识时势的人干脆称他为师爷。

  “你们是不是聚众密谋不轨?”张定远阴森森地说:“州判大人与捕房同时接获密报,说商家有湖寇的眼线出入,想必有所图谋。现在,我要带你们走。”

  吴大风大为愤怒,一脚拨开长凳向室门走。

  “在下不知道你是哪一方的神圣,更不知道你是哪一间衙门的菩萨。”吴大风气冲冲地说:“夜人私宅,非奸即盗,你还敢说这种大话,哼!”

  “你们出来,小院里见。”张定远明笑着退走:“对付好宄,不论用何种手段都是正当的。”

  星光朗朗,小院子里似乎只站着张定远一个人。

  商大爷四个人,都带了自己的防身刀剑出来的。

  “我是从长德来的。”江庭举手中有一把刀,首先向前走:“这里四个人,都是地方上有头有险的人物。我不知道阁下凭什么敢前来撒野,你这样做确也太过份了。现在,你打算平安地离开吗?”

  “我要带你们进捕房。”张定远斩钉截铁地说:“不要问我凭什么,也不必问我的身份,进了捕房之后,你们可以反控我。现在,你们是否打算要在下动手?”

  “恐怕是的。”

  张定远发出一声狂笑,两边的屋顶上同时跃下三个黑衣人。

  “现在,四比四。”张定远说:“一个人押解一个,是很容易的。我知道你们都是湘北的武林名家,湘西的名武馆师爷,大多数聘自常德武陵一脉,但在我眼中看来,不客气地说,你们还不成气候。”

  四友剑同时出鞘,天宇下隐隐剑鸣有如虎啸龙吟。

  马行狭道,船抵江心;没有人愿在无理的煎迫下束手被擒,对方这样做也太过无法无天。江庭举本来是个见多识广相当精明的人,也感到忍耐已到达无可忍的地步。即使肯忍辱吞声,被带进捕房,在对方的阴谋计算下,必定是死路一条。

  只有将这些人杀死,才有自救的机会。

  “武陵一脉虽然不成气候。也不见得肯任人宰割。”江庭举单刀一引,立下门户:“你们纠众夜劫乡绅,行同匪盗,今晚不是你们走运,就是商家凶星照命,得罪了。”

  单刀号称拼命,以贴身抢攻为主。一声沉叱,江庭举疾冲而上,刀光一闪,势若奔电,无畏地奋勇抢攻。

  张定远哼了一声,毫不迟疑地挥剑接招。

  “铮铮”两声暴响,两刀皆被轻灵的剑封偏门,爆出一串串火星。

  “铮!”剑架住了第三刀,刀向斜侧方震出。

  张定远的武功,比江庭举高出太多,剑跟踪切入、斜推,完全封死了刀势。进步近身,左手的剑决快速电光石火,点在江庭举右肋下章门穴。

  “捆上双手!”张定远沉喝,手一抖,江庭举魁梧的身躯凌空飞翻而起,飞出丈外砰然摔落,立即被另一名黑衣人一脚踏住了。

  一照面胜负立判,把商大爷三个人吓得心中发寒,倒抽一口凉气,手脚发僵。

  “常德十大名武师之一的快刀江庭举,如此而且,浪得虚名,委实让在下失望。”张定远轻拂着长剑,语气极为自负:“冯师爷把你们估计得太高了,小题大作,所以派了四个人来,其实派在下一个人来就够了。”

  “咦!你们到底是……”商大爷骇然叫:“是官呢,抑……抑或是匪?你……呃……”

  人影疾射而至,剑距体在八尺外,一枚枣核镖已一步击中七坎大穴,黑夜中认穴之准,骇人听闻。枣核镖控制的力道有分寸,因此可当作穴珠使用。

  是另一名黑衣人,身手似乎比张定远还要高明,镖中的,人亦近身,一劈掌把发僵的商大爷劈翻在地。

  “匪类胆大包天,居然敢临死反噬。”黑衣人踏住商大爷厉声说:“明天大人发兵搜作的两处下庄,一定可以捕获不少匪徒,你通匪的罪名,难逃国法。哼!这点武功,也敢倡乱?真是自寻死路。”

  屋顶突然传下一声银铃似的轻笑,十分悦耳。下面的人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循声抬头上望。

  星光下,瓦面站着三位裙袂飘飘,绰约如仙的盛装女郎,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从悦耳的笑声估计,三女的年龄必定不太大,年龄大的女人,也不过宜穿这种轻纱白衣裙。

  而且,三女都佩了剑,并肩而立,飘飘若仙。

  “什么人?下来说话!”张定远沉喝。

  “本姑娘首先要澄清的事,是你们哪一方是官,哪一方又是匪?”站在中间的白衣女郎朗声说:“你们四位穿黑色在行衣的人,所说的话口气象官方的人。可是,据本姑娘所知,官方办案的捕快,从没听说有穿夜行农夜侵民宅的,你们四位恐怕得好好向本姑娘解释了。”

  张定远举手一挥,发出一声暗号,领了一位同伴,一鹤冲霄扶摇直上瓦面。

  身形刚飘落,脚刚沾瓦。

  “滚下去!”白衣女郎娇叱,白影一闪即至,大抽一挥,风雪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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