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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铁笔银钩有点为难,他不能答应。如果秋华按江湖礼数在途经眉县时,以同道的晚辈身份前来拜会时,那么,他必须尽东道主人的礼数,负责让客人安全离境。这是江湖规矩,是成名人物极为重视、而且乐于遵守的规矩,既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份,也可以显出自己的江湖地位高低。可是,这家伙对终南木客不无顾忌。同时,他到底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三思之下,决定不能因为一个江湖小辈,而与大名鼎鼎的终南木客结怨,笑道:“司徒兄但请放心,兄弟自不会因一个江湖小辈,而影响咱们的交情,兄弟对司徒兄的事,决不过问就是。”

  “如果那小辈前来……”

  “兄弟不在家,他前来并无好处。”

  终南木客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那么,老夫放心了,多领盛情,容后图报。”他转向花家兄弟狞笑道:“阁下从西安跟着那小辈,老夫对你两人的用意,一直猜不透其中秘密。老夫话讲在前面,不管你们打他的主意也好,暗中保护他也好,老夫的事,不许你们干预或从中破坏。”

  翻天鹞子冷冷一笑,沉声道:“在下好不容易盯上了这笔买卖,花了六天工夫跟到此地,先一步前来拜会敖兄,便是想获得敖兄的协助和方便。如果阁下与那小辈有交情,在下兄弟当然没话说,冲着阁下的金面,在下算是白跑了一趟。但阁下如果也想找那小辈的晦气,那么,对不起,人是在下从西安盯上的,当仁不让,在下决不放手。”

  终南木客阴森森地狞笑,冷冰冰地说:“那么,咱们走着瞧好了。”

  铁笔银钩听口气不对,赶忙接口道:“两位请勿意气用事,可否将有关那位吴姓小辈的事说来听听看?凡事总有个商量余地。何必各走极端伤了和气?”

  翻天鹞子冷笑一声,说:“兄弟且将此事道出,请敖兄主持公道。十天前,愚兄弟从河南回陕,在灵宝附近做一笔买卖,碰了大钉子,不幸遇上了武林五老之一的天涯孤客娄中谋老匹夫,几乎丢掉了性命,空手而回。本想在西安老相好处散散心,住几天再回斗门镇避避风头。一住三天,却无意中发现东关长乐坊徐家,在天宝钱庄用大批银子兑换了两千余两黄金。兄弟早知徐家富敌国,但却不知他居然能一次兑换这许多黄金,不免心中起疑,便留下了心。第三天,兄弟发现这位年轻人从侧门一早单人独骑离开。不是兄弟吹牛,坐骑只消带上三百两金银,决难逃过兄弟的眼下。从这位年轻人的坐骑看来,他至少带了五百两以上的黄金。老实说,谁见了五百两金子而不眼红,他就不是我辈中人。因此,我兄弟便跟下来了,在盩厔巧遇神手擎天方行兄,方知这位年轻人是近两年崭露头角的四海游神吴秋华。愚兄弟不在乎他是什么人,反正他鞍袋中多的是黄金,咱们决不放弃,任何人也休想愚兄弟拱手送人。”

  “六天来你阁下竟未能及时动手,已没有阁下的份了。”终南木客冷冷地说。

  “那小畜生不知是否有毛病,第一天便赶了一百五十里,第二天咱们在前途埋伏等他,却等了空。原来他在盩厔遍访当地名胜游山玩水,一住五日,游遍李老君升天的太微峰、姜维岭、黑凤山、骆谷、五福山、吕公洞、玉女洞等地,附近四十里内的名胜都被他走遍了,昨天方沿强弩谷的强谷河北行。咱们兄弟等得好苦,也找得好苦,没料到这小辈如此难缠,不知他是否已发现咱们的图谋,因此作弄咱们?这是咱们未能早早动手的原故。算行程,小辈今天该到贵地,因此愚兄弟先到敖兄府上拜会,请予方便,想不到可徒兄竟然半途插上一脚,未免有点不合道义。”翻天鹞子朗朗而言,意甚不悦。

  铁笔银钩心中怦怦跳,五百两黄金令他心动了,向终南木客装腔作势地问道:“司徒兄,兄弟问一句不识进退的话,尚请兄台勿怪。”

  “你说说看?”终南木客冷冷地问。

  “司徒兄并非我道中人,难道也是为了那五百两黄金……”

  “你这是什么话?”终南木客怫然抢着问。

  “司徒兄休怪兄弟失礼,事实是兄弟惑然不解,如果真是为了区区黄金,兄弟认为彼此大可商量,何必……”

  “老夫不是为了区区黄金而来。”

  “那么,司徒兄……”

  “老夫要那小辈的命。”

  “不是为了黄金?”

  “老夫要黄金何用?再说,老夫并非谋财害命的人,正如阁下所说,老夫不是贵道中人。”

  铁笔银钩不以为忤,呵呵大笑道:“这件事,兄弟认为彼此毫无利害冲突,何必彼此伤了和气?兄弟不才,愿替双方做鲁仲连。”

  “你的意思是……”

  “兄弟认为,此事毫无伤和气的必要,反之,却是彼此携手合作的大好机会呢!花昆仲是要他的钱,司徒兄要他的命,双方携手合作,得其所哉,岂不两全其美?”

  西厢门突然踱出两个老花子,大概他们随仆人至西厢客房安顿之后,重行出来藏身在门后偷听了许久啦!

  天残丐领先踱出,冷笑道:“敖兄的解决之道,虽则极有道理,只怕有人不肯呢!”

  “有谁不肯?”铁笔银钩讶然问。

  “当然第一个不肯的人,是武林奇人终南木客罗。”天残丐冷冷地说,在一张大环椅上自顾自坐下了。

  “他们是什么人?”终南木客微愠地向铁笔银钩问。

  “区区天残丐郝真。”天残丐冷笑着自报名号。

  “在下阴手黄梁。”阴手黄梁倚在案桌旁笑着接口。

  “唔!咱们少见。”终南木客有点戒意地说。

  “司徒兄是武林奇人,非正非邪,非侠非盗,算得上是不受任何人左右的高手奇士,咱们自然少见。所以在下认为,敖兄所说携手合作各取所需、各得其所的办法,有点行不通,司徒兄岂肯降尊纣贵与咱们这些江湖败类同流合污,自损声誉?因此在下说第一个反对的人,将是司徒兄。”天残丐口齿伶俐,词锋相当锐利。

  铁笔银钩听出他话中另有用意,抢着问:“郝兄,难道其他还有反对的人?”

  “不错,第二个便是区区在下。”天残丐坦然地答。

  “你?”

  “嗯。”

  终南木客冷哼一声,沉声道:“老夫不在乎什么人出面阻扰,吴小辈是老夫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谁要是抢先下手、咱们便在艺业上见真章。”

  天残丐也冷哼一声,拂动着短了八寸的半残左手,徐徐站起,沉声道:“要论谁先跟踪,第一个先盯上吴小辈的人,该是区区在下,第二位方是阴手黄梁兄。兄弟在邠州宜禄镇便钉上了他,正要下手之时,恰好碰上四神中的旱天雷,偕大批高手不期而至,在下只好先行回避,便北上宁州邀请黄兄。不料返回宜禄时,小辈已经先遁。咱们追踪至西安,在小辈的同行人小白龙身上找线索,在小白龙的朋友东关徐家,果然等到了他们。本来,咱们要的是吴小辈和小白龙,但却估料错误,满以为两人必定同行,由吴小辈先行出城,小白龙后一步追上,所以仅盯上吴小辈,平白让小白龙溜走了,他们并非同路。这几天咱们迟迟未下手的原因,是希望吴小辈之所以在盩厔留连,必定是等候小白龙前来会合,咱们希望将他们两人一起弄到手。司徒兄要小辈的命,花兄昆仲要小辈的财,在下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么?因此在下反对。”

  “那么,郝兄又为了什么和吴小辈过不去?”铁笔银钩问,接着笑道:“看来,吴小辈真是走了亥时运,有这么多当代名宿等着他,大概他只能活这么大岁数了。”

  天残丐摇摇头,说:“这点恕兄弟不能言明,总之,吴小辈身上怀有极为珍贵的宝物,咱们必须活擒他,将那些室物逼出来。他所带的金银,兄弟倒不想多计较,但司徒兄如想将他击毙,在下却不能答应。”

  终南木客重重地哼了一声,狞笑道:“谁不答应悉从尊便,咱们各行其是,谁不愿意,按规矩离开敖当家的府第后,便可知道谁倒霉了。”

  天残丐向外走,冷笑道:“好,你认为你终南木客吓得倒我姓郝的?未免太天真了些。敖兄,兄弟告辞。”

  翻天鹞子兄弟也站起说:“咱们各行其是,一言为定。敖兄,打扰了,咱们告辞。”

  铁笔银钩有点烦躁,叫道:“朋友们,且稍安毋躁,听兄弟为诸位调解,如果认为兄弟调解不当,再各行其是,并未为晚。你们彼此皆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盛气相争,各走极端并无好处,岂不是令兄弟为难么?请坐请坐,让兄弟说两句话,好不?”

  众人气虎虎地坐下,彼此怪眼彪圆,怒目相向。

  “敖兄有何高见,兄弟愿闻。”天残丐冷笑着说。

  “诸位,你们一方要财,一方要命,一方要物,算起来并无多大的利害冲突。愚意认为,诸位何不先擒下吴小辈?花兄要财,由郝兄逼出所要物的下落,然后将人交与司徒兄要他的命,岂不是三全其美么?”

  终南木客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为了一个小辈,如此兴师动众,日后传出江湖,咱们还用叫字号称人物么?”

  天残丐撇撇嘴,尖酸地说:“那么,除了要令师侄出面叫阵之外,咱们在座的人,谁也不配和吴小辈动手,你阁下要他的命,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么?你阁下珍惜羽毛,重视虚名浮誉,那好办。咱们这些人都不在乎声誉名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笑骂由他,我行我素,一切由咱们担当,咱们保证留下他的命给阁下宰杀,只要阁下不出来捣乱,只在暗中袖手旁观,便不会有玷阁下的声誉名头了。”

  翻天鹞子也接口道:“我赞成郝兄的意思,只有这样方能三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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