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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房门被撬开了,闪入一个穿黑衣、黑巾蒙面、头裹黑帕的人。进了房,掩上房门,猫也似的蹑手蹑脚向床前走,渐来渐近。

  秋华耳目并用,可惜房中太黑,看不清人影,只能听到轻微的接近声息。

  夏日气候暖和,用不着薄衾,打开罗帐便可下手了。

  可是,一双手搭上了他的右肩,这双手似乎有点振颤,久久未见动静,来人似乎并不急于下手。

  他鼻中嗅到另一种熟悉的香味,不由一怔,心说:“老天,怎么回事?难道我料错了不成?会不会是……是……”

  蓦地,肩上的手一紧,从震动中,他料到有利器从天而降了。依稀中,他看到蒙面人的左手迅速向他的心坎要害,一星刀光入目。

  他反应奇快,左手猛拨刺下的左手小臂,右手一抬,勾住了蒙脸人腰背向上猛带。

  蒙面人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向床内侧仆倒,“噗”一声左手的匕首插入床内侧的被褥。

  秋华已挺身坐起,左手扣住来人的咽喉向上扳,右手挟住了来人的腰腹扳转勒紧,低叱道:“撒手!”

  蒙面人无法挣扎,坐在他怀中猛烈喘息,丢了匕首,双手绝望地扳扭扣在咽喉上的大手。

  秋华松了劲,但双手仍扣在原处,在来人耳后冷笑道:“好姑娘,我以为你欲火难禁,春情迷乱,因此用迷香前来投怀送抱,却原来你存心要我的命,为什么?小琳,只消在令尊面前说上一句,你便可以如意了,何必亲自前来动手呢?”

  来人原来是大小姐小琳,大出秋华意料之外。小琳长叹一声,泪下如雨,却咬紧牙关说:“早晚你要和娟娟花好月圆,而你却对我若即若离,毫无情意。得不到你,我必须杀你,大家落空。”

  “真的?”他笑问。

  “真的。”她斩钉截铁的答。

  “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没有。”

  “小琳,你不是这种人,别骗人了。”

  “用不着骗你。”

  “那么,我只好声张。你既然不说实话,我把你交给令尊处理。近来为了奸细的事闹得风风雨雨,加上你今晚的奇异举动,令尊可得头痛了。”

  小琳心中大急,颤声低叫:“不!不!你……你杀我好了。”

  “那么你告诉我实话!”

  “我的话句句是实。”

  “你不说?”

  “我已经说了。”

  “房外像是还有一个人,他想进来又不敢,退又心中害怕,果真是进退两难,要不要叫他进来招供?”秋华低声笑着间,语气温和。

  “你……”

  “我刚刚才发现,先前还不知你们来了两个人呢。”

  “你……”

  “你如果肯把真象告诉我,可以叫尊夫离开。在房外太危险,让人家发现的话,后果可怕,目下正在清查奸细期中,尊夫伺伏房外会令人起疑的。你留在这儿不妨,了不起让人说你偷嘴吃,而令尊对门风和男女私情是不在乎的,他只在乎他的美女和金银珍宝。”

  小琳迟疑片刻,发出一声低叫。房外冷汗彻体的智多星急急离开,双脚仍在发抖。

  “好了,姑娘,你该说实话了。”秋华一面说,一面将她扶至床内侧倚靠在枕上,两人半拥着排排坐。

  小琳似乎心中大定,冷冷地说:“没有什么可说的。你说得对,今晚我只是想和你偷情幽会。说难听些,叫做淫奔。不管怎么说,家父是不在乎的。外面的人已经走了,你声张起来毫无用处。匕首是我带来防身的兵刃,你无法证明我向你行刺,对不对?谁会相信你的话?”

  秋华不住低笑,缓缓地说:“如果我没有把握,便不会叫尊夫离开了,我并不傻。”

  “你有把柄?”

  “没有,但我自有办法逼你在令尊面前露原形。”

  “我却不信。”

  “信不信以后再说。我问你,令尊如果被杀,白道群豪血洗孔公寨,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这种行为,忤逆不孝,简直行同枭獍,我替你难过。”

  “你……”

  “我都知道了,尊夫与入云龙暗通消息,入云龙的人方能在寨中各处出入自如,入云龙方能知道令尊的底细。至于那晚老槐冈入云龙几乎送命的事,那得多谢令尊处事秘密,连你们也不知他派人将四枭和四大天王请了来。而且午间到达,当夜便大举出动,尊夫来不及通知入云龙,以至入云龙吃了大亏,几乎全军覆没。至于我的行踪为何会让终南木客侦悉,如果我所料不差,当然也是尊夫所为……”

  “你胡说!”小琳抢着答。

  “我决不胡说,只依常情判断而已。所谓旁观者清,而且在下并不愚鲁,因此所料大致不差。据我看,尊夫不仅仅想藉白道群雄之力铲除令尊,而且是双管齐下,顾虑到白道群雄不足恃,所以便将我的下落示知终南木客,让这群其志在我的人迁怒令尊。”

  “你……”

  “我为何知道你们今晚要来杀我是么?内情我不想说,反正你我心中明白。”

  “你……你怎么知道?”

  “我只能告诉你后半段故事。今晨我和吴俊谈论奸细的事,尊夫躲在厢房们听,假使让我向令尊提出根查奸细的办法,而能付诸实施的话——当然令尊会毫无疑问地实施,那么尊夫休矣!如不及早杀我灭口,尊夫的阴谋必定败露,下场不问可知,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吴俊这时该已不在人间了。”

  “你……你……”小琳已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在战抖。

  “尊夫与令尊有何深仇大恨,我不得而知,女婿外姓人,他所行所事必定有他的理由,值得原谅。但你,我却不敢恭维,骨肉情深,养育之恩……”

  “住口!”小琳颤声叫。

  秋华冷笑一声,阴沉沉地说:“我可不能不说。为人不忠不孝,不算是……”

  “我不是他的女儿。”小琳暗泣着叫。

  “什么?……”

  “小娟妹也不是他的女儿,更不是我的亲妹子。敖忠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不知道,但寨中的妻妾美女中,确没有敖忠的生母在内。老贼一生玩弄女人,整年吞服狼虎春药,怎会有儿女?”

  “镇静些,慢慢说来。”

  “我懂人事以来,四岁前只知生长在很大很大的城市中,其他的事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是个会做针线的好母亲。不知怎地,有一天我记不起从前的事了,满屋子都是陌生的人,而屋子不是我从小长大的一间。我只会哭,吓得几乎一病不起。不知过了多久,住的地方又变了,有许多许多妖娆的女人,其中之一便是我目下叫娘的母亲。我只记得此后我又有了父母,从此衣食丰足,儿时的事逐渐淡忘,直至十年前方依稀记起断断续续,如虚似幻的儿时往事。我开始留心探听,终于在一个老贼伙口中探出端倪,方知道我确不是敖老贼的女儿。”小琳半泣半数地说。

  秋华长长地呼出一口长气,喃喃地说:“生养之恩固然深厚,但养育之恩更为过之,十月怀胎辛苦不言可喻,十余年养育成人谈何容易?他虽然不是你的生身父母,但十余年养育之恩比天更高。比海更深,你岂能昧天良……”

  “你……你知道我亲生父母是怎样死的?我是怎样成为他的女儿的吗?”小琳用近乎疯狂的声音,以被掩口狂叫。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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