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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大敌当前,高手云集,他居然毫无怯念,委实难能可贵。他对自己的艺业深具自信,两个多月前他能力斗擒龙客和玉麒麟,敢和湖海散人一拚,经过两个月来船上的苦练,参悟了电剑心诀的玄奥手法,进境惊人,他没有惧怕的理由。这一带地势不平,短树桩星罗棋,对方如想一拥而上,事实有困难,只消围攻的人有先有后,他自信对方不易将他困住,有足够的空间让他施展,要脱身并非不可能。

  经过无数次出生人死的搏斗,他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胆气超人,无畏无惧,虽则事后回想时他也曾感到恐惧和不安,但临斗时他便会一无所惧,全心全意为保护生命而斗,抛除一切杂念头,奋勇一拚。

  危机来了,他开始定下心神,面对逐渐迫近的强敌,他起初发现危机时的一些恐惧念头,也渐渐地消失。等到人群到了十丈外,他的少许紧张意识已完全消逝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他对生死的看法。

  他一面用树枝拨土掩埋尸体,一面凝神戒备。

  他所站立处是路左的山坡,上面十余丈,白袍怪人迎风而立,不言不动。

  下面十丈,是结阵以待的四猛兽。对面的人群已经到了四猛兽上方十余丈,徐徐止步。

  中间二十余名劲装老少中,有迷魂门的公孙大嫂在内,她身旁站着她的丈夫离魂一剑公孙良,也就是到盛源粮行报讯失风被赶走的人。

  中海还认识两个人,那就是龙虎风云会打入黑旗盟卧底的湘西谭家兄弟。这两人在遂平被中海打伤,几乎丢掉老命。

  中海正在掩埋尸体,故意避开众人的视线。同时,他已经换了装束,公孙良夫妇和谭家兄弟一时还认不出他的身份。看到谭家兄弟,中海心中暗喜,心说:“妙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满以为黑旗令主那群人已经失了踪,原来还有人留下哩!等会儿找谭家兄弟讨消息,大概他们不会令我失望的。”

  他发觉上面的白袍人全用阴森森的目光向他注视,似乎所有的目光,全向他集中射来。在这种险恶的生死关头中,只有他一个人毫不理会身外的变化,仍然沉着地掩埋尸体,难怪会引起白袍人群的注意。

  对面的人丛中,走出一个鼠目大汉,降下三丈余,站住叉腰大吼道:“八猛兽已死了四个,你们还不认命丢兵刃听候处置么?”

  厉豹大踏步而出,切齿叫:“宇文仲,你下来,咱们拚个你死我活。”

  “你们已进了网人了罗,还敢发横?说,投不投降?”宇文仲叫。

  “只有死的八猛兽,没有投降的厉豹祝和。”

  人丛中爆出一声狂笑,有人喝道:“字文仲,退回来,慢慢收拾他们。将尸体抛下。”

  宇文仲应声退回原位,接着,吊在树上的尸体一个个向下抛,顺坡滑滚而下。

  先前发令的人,是个背系金刀的花甲老人,像貌威猛,雄壮如狮。他就是顺庆府分坛的分坛主,金刀无敌范鹏,厚背金刀重有三十二斤,在四川大名鼎鼎。他竽尸体抛完后狂笑道:“你们听了,阎老狗的金银财宝必须全部交出,你们也得死。路北山嘴下挖了一个大坑,那就是替你们准备好的埋骨之地。除非你们投降,答应返回阎家作内应,不然……哈哈哈哈!不用范某在说了。至于那位姓斑的他必须死,本会不要官府的鹰犬。你出来,宇文兄弟,去砍掉他的脑袋来做溺器。”

  斑成已无路可走,撤下蜈蚣钩走出,冷笑道:“姓斑的很幸运,脑袋居然还有人垂青哩!宇文仲不知阁下的毒刀利是不利?”

  宇文仲往下走,撤下蓝光闪闪的单刀,笑道:“在下的腿快,刀上涂了天蜈毒,反正你跑也跑不了,等会见你便知道毒刀利是不利了。姓斑的,你是官府和地方恶霸的双重走狗,我相信昨晚阎老狗的毒计定是你这??促成的。大概你做梦也未料到本会的会主会突然在今晨到达,自以为消息灵通,所以瞻敢兴风作浪,火焚我的永兴场秘室。今天大爷要剁你一千刀,方消心头之恨……”

  蓦地,路北面山嘴下的人传出叫声,一个声如洪钟的嗓子大喝道:“让路!”

  所有的目光,全被喝声所吸引,中海心中一动,也向人声传来处看去。

  神鹰脸色一变,低叫道:“老天!西山樵夫竟然是隐世高人。糟了!咱们竟杀了他的仆人。”

  半里外的山嘴下,一群劲装大汉拦住一个须眉皆白,手执一根鬼头铜杖的老村夫。鬼头铜杖黄光闪闪,首尾皆有豆大的金色小孔排列成三圈。他身后,两名材夫横持一根朱红色三尺九环鞭,红芒耀目。

  拦路的十余名大汉不让路,为首的人大喝道:“老不死,退回去!难道你不想活了。”

  敝老人冷哼一声,杖首徐徐下降。

  左面山坡的白袍人中,突传出尖厉刺耳的叫声。

  “周香主,让路。”

  可是,声音传到,剧变已生,让路的三名大汉不知怎地,突然向前仆倒。大汉距怪老人约有两丈竟然莫名其妙地倒了。

  敝老人举步便走,两名仆人紧随在后。众大汉正待拥上,白袍人叫声恰于此时传到,他们只好让路,七手八脚的抢救倒地的同伴。

  敝老人健步如飞,向斗场掠来,一面沉喝道:“在老夫隐居之地,不许任何人撒野杀人,都给我怏滚!”

  先前发令的白袍人向右方举手一招,招来了一个白袍人,低声交待几句话,那人立即脱下头罩,向下迎去。

  中海一怔,忖道:“我的天,怎么会是他?”

  脱下头罩的白袍人须眉皆白,赫然是隐叟邓公明。假使他不是亲眼看到,任何人也无法令他相信这是事实。隐叟不但是天玄剑的知交好友,更曾经与天玄剑联手杀入麒麟山庄。隐叟为了寻找被胁迫捕走的乃弟邓公皓,火化山庄出力最大,是龙虎风云会的死对头,怎么会在短短的两个月中,竟然变节投入龙虎风云会的会主手下了?”

  隐叟向下走,幸而相距甚远,在他身右十余丈越过,并未向他注视。他也俯身故意堆土,避免与隐叟的目光相触,暗中一咬牙,替天玄剑劬下了重重的心事。隐叟原在天玄剑的身边,这时既然已变节投敌,那么,天玄剑岂不糟了?他真不敢往下想。

  斗场静寂,所有的目光,俱皆注视着急掠而来的西山樵夫主仆。

  隐叟先一步到达山下小径,等候西山樵夫。

  中海掩埋尸体的事,行将完工。

  寒风凛凛,枯草败弃随风飞舞,满目苍凉箫索的冬日山野,令人感到寒意更浓。

  隐叟迎着阴沉沉赶来的西山樵夫长揖为礼,笑道:“盂老,还记得邓某么?三十余载久远,盂老容光依旧,真是可喜可贺。”

  西山樵夫讶然打量许久,接着脸露喜色,上前把臂拍胸又拍肩,喜悦地叫:“噢,原来是你,三十年不见,老弟你的须眉全白了,真是岁月不饶人,一向可好?尊夫人……”

  “多承垂注,老伴尚称健朗,孟老不在南荒,怎么到川中做起樵夫来了?”隐叟笑间。

  西山樵夫吁口长气,说:“一言难尽,总之,南荒今日已不复往昔先景,老朽亦年老体衰,只好迁地为良,在这儿隐居,毕竟比南荒要好得多。所谓落叶归根,老朽总算是中原人,埋骨故土,也算是不志木哪!”

  “孟老难道依然是独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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