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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如霜,别叫我二夫人好不?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岁,难得你我一见投缘,何不姐妹相称。”

  “如霜怎敢?”如霜惶恐地答。

  “如霜妹,你客气了,是认为我不自量高攀了吗?”

  九幽天魔哈哈大笑,道:“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平空低了一辈吗?”

  “不许你妄自尊大!”桂兰英假嗔,媚笑如花,那股子媚劲,令如霜也不禁怦然心动。

  “好了,好了。你们的事我不参与干涉。”九幽天魔笑答,泰然在上首落坐。

  “如霜妹,怎样,能叫我一声姐姐吗?”

  “恭敬不如从命,兰英姐,小妹倒真是高攀了。”如霜答允,她另有打算。

  侍女们开始斟酒,九幽天魔将酒杯扬了扬,道:“不必客气了,来,我敬你们姐妹一杯。”

  “小妹敬姐夫一杯。”如霜大方地举杯,一饮而尽。

  既然成了一家人,而且又是不拘俗礼江湖人,在一桌上进食不住大雅,事实上也没有别的打算。这一席直拖到三更初方告结束,九幽天魔似是相当规矩,席间谈笑风生,说

  些武林掌故江湖秘闻,不时逗得姐妹俩忘情地笑。但自始至终,绝不提九幽堡的事,而提他打天下争江山的大计。

  在旅邸逗留三天方行上道,并不急于赶路。一天中,不时有各种身份的人,将消息传至另一组人中,再转告大总管,由大总管协同乐夫子加以整理,方择要事禀告,九幽天魔,各种不同的指示,也由九幽天魔交代大总管传出去。

  上道西行,如霜第一天与桂兰英同行,第二天仍穿上男装,与九幽天魔走在一块儿,桂兰英并不反对。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天走不了三四十里,沿着安江河谷下行,人烟渐盛。

  十月二十八,他们到了饶州府,即隐起行踪。在县南郊怀蛟江的右岸一片竹林中的别墅安停下来。而桂兰英一群女眷,却另住在三江外一个名叫望烟阁的大户林园中。

  饶州府,原称鄱阳府,是鄱阳湖东岸第一富饶名城,生产的鱼米,是浙江福建边界的山区土民唯一供应站。往昔闽浙土民倡乱,先从饶、抚府中大量屯积粮食方能起事。鱼米之丰,可与湖广媲美。

  这是一个三面是水的古城,城中最宏丽的建筑——淮王府,是正统年间从广东韶州迁来的一座名胜花城西北的柳公楼,站在楼上远眺烟波浩瀚的鄱阳湖,确是一大快事。

  鄱阳从东面流来,从城南饶至西北,一分为二,称为双港水,村落称双港口。沿右面支流往西北走,不到五六里有一个村,叫做棠阳镇。

  棠阳镇已不归府城管辖,归鄱阳县。自从淮王府建成之后,府衙迁入鄱阳县太爷的衙门,县太爷乖乖迁到城南重兴土木,管管城外的事。但城内如果发生重大事故,县太爷的脑袋照样被砍掉。

  棠阳镇不大不小,左是鄱江右水道的入湖口,右是鄱江的一个深入阵地的湖湾。往湖西北看,湖中的鄱阳山象正从水中浮起的一头巨兽,那就是鄱阳隐公冶甲隐居之地,他却远在广信府灵山枫林村前埋骨,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

  棠阳镇全是打鱼的村民,村东有一个小山,山上竹林处处,松柏成林,更有上万株老梅树。松竹梅号称岁寒三友;山便叫做三友山,但事实上到了初冬时节,梅树上并没有青葱的树叶,所以看去松竹常青,梅树却光秃秃的,极不调和。这个小山是一处休闲好去处,城中大户皆在这儿置别墅,别墅散落其间,但搭建一些草庐居住的人也大有人在。

  棠阳镇有一条小径,东南至城厢东北岔入三友山东麓府城至景德镇的官道。那时,景德镇是一处特殊行政区,属于梁县的辖地,但浮梁的官吏,决不敢南下一步。因此,这些产瓷出名的大镇,比东北的浮梁县城还繁华。

  三友山面对棠阳镇一面,近山顶处建了三栋草屋,屋四周梅树围绕,梅枝上一颗颗小芽苞排列得整整齐齐,附近十余丈内,没有一株杂树。梅树外围,是苍劲的松树,松涛阵阵地传出,象是万马奔腾,如同狂风暴雨,有时又若殷雷徐隐,似午夜游子的叹息。不管来去,都动人心弦。

  屋后,植了无数斑竹,天风吹及,吱嘎嘎噗簌簌怪响刺耳,令人平空生出阴森恐怖的感觉来。

  屋左半里地,是一个精巧的楼屋。建在假山玲珑丛菊似

  海的花园中心。冬天里,这个小楼罕见人迹,因为门上刻着“消夏园”三个字,不是消冬。但这几天,却有奇奇怪怪的人在园中出没。

  十月二十九日,天气阴沉沉的,彤云密布,劲冽的北风把鄱阳湖刮得波浪汹涌,刮得连狗也不想上门。

  己牌初,八匹健马沿登山小径到了消夏园。第一匹马上是潇洒英俊的九幽天魔。在园门一跃而下。他今天内穿水湖绿劲装,外罩紫红团花大氅,头戴英雄巾,看去在温文倜傥中,透露出三分英气,俊秀超人。

  园门悄然而开,出来了九个人,八名黑衣大汉,中间一人穿了羔羊皮筒沃,土青色灯笼裤青帕包头。看去年约五十出头,豹头环目,短扎须,身材粗壮,骠悍精明,威风凛凛,在门侧一站,抱拳躬身行礼,用打雷般的声音道:“本堡外七坛天冲坛坛主铁拳盛振,参见堡主。”

  八大汉行礼已毕,过来牵了八匹坐骑在后跟入。

  九幽天魔拍拍铁拳盛振的肩膀,一面向里走,一面笑问:“盛坛主辛苦了,人来了么?”

  “弟子份内之事,理当效力。人已请来了。”

  “两人都来了?”

  “是的,正在花厅候堡主的大驾。”

  “可带了其他朋友?”

  “他们径自赴会,伴当皆留在府城。”

  “很好,这件事你办得十分圆满。”

  铁掌盛振摇头苦笑,道:“只是,他们的态度十分倨慢无礼,恐怕……”

  “哈哈……”九幽天魔狂笑,笑完道:“两大魔城的主人,傲慢在所难免。他们肯来,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从厅右折入花园,铁掌盛振抢先一步,高叫道:“堡主驾到。”

  花厅中温暖如春,外面有下雪的徵候,寒风砭骨,但厅中密不通风,中间搁了二座炭炉,炭火熊熊,温流四溢。花厅布置得古朴雅致,花格子大窗,上有承尘,下是嶔花瓷方砖,几上有盆景,壁间—幅大中堂,皆是出自唐末名家的大手笔。 

  中间长案左右,分坐着两个古怪老家伙。左面那人年约古稀,身材瘦小,瘦得只剩下一付骨架子。脸上满是皱纹,颧骨高高的,眼眶又大又深,陷在里面的,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珠子,乍看去,整个脸部全被眼睛占去了。瘪嘴,缺牙,八字短白胡须,一头白发挽了一个朝天髻。黑长袍,腰带上插了一把似剑非剑,弧度不太大的连鞘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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