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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第十二章

  要想得到有价值的口供,必须弄到有价值的人。追魂冷箭这一批人的首脑三个大爷,就是有价值的人。那个三阴手郑安诱胁追魂冷箭,也可能追出一些有价值的口供。可惜黑夜中,无法分辨首脑们的身份,即使白天面而相对,不通名也无从分辨。

  罗远一马当先急走,希望能弄到首脑人物,对方的来路底细如不摸清,日后防不胜防。至于这些人搏杀他的阴谋,反而并不重要,他妨碍了这些人向武道门夺金的大计,对方向他大举袭击理所当然,意图单纯,没有深入追究的必要。

  他忽略了苏若男,没联想到对方重视苏若男的因果。

  沿途收拾走在后面的人,以雷霆万钧的快速秘密袭击,逐一悄然把人摆平、弄走,一个更次将近廿里的山径中,被他先后弄到廿三个人。

  结果非常令人失望,没弄到半个首脑级的人物,仅知道参予追袭的共有三批人,总人数约在七至八十名左右。这是说,他已清除了对方三分之一左右的人,仍然不知道首脑是谁,这些人的组合名称也没了解。

  这些人的动向,总算有了轮廓,来自大河以北已无疑问。无双玉郎是京都贵公子、摄魂天魔一直在山东作恶、这些人的首脑在太平府诱胁到冷箭追魂,秘密抵达这附近擒捉前来浑水摸鱼的夺金江湖群雄。

  他有点迷惑,疑云重重。严格说来,一千五百两黄金其实不算太多,京都贵公子的家财,绝对不止此数、会为这一千五百两黄金动心?值得从迢迢数千里外,纠集一两百名高手前来向武道门挑战?

  威迫利诱双管齐下,这一两百名高手的开销有多大?搏取一千五百两黄金,根本无利可图。死了一个人,抚恤金绝对不少于两百两银子。

  在大宁集现身的人,高手已有一两百,在瑞云谷布置的人又有多少?这笔开销必定令人咋舌。一千五百两黄金,黑市兑换率在一比五左右,总值不足八千两银子,加上需用人命冒险,委实本大利小,得不偿失,天下有那一个愚蠢组合,会做这种可能赔本的买卖?

  当然,对方不可能料到,会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在他们的意料中,绝对没料到会平空冒出一个八极雄鹰,杀得他们做恶梦。

  仅一个摄魂天魔现身亮名号,就具有姜太公在此的摄人威力,绝大多数江湖牛鬼蛇神闻名丧胆,高手名宿望影却步,怎么可能出现反击的人?

  对方的目的何在?毛病出在那里?他想不通。

  不能彻夜追逐搏杀,得留些精神应付白天的意外。四更左右,他们在一处山林中歇息,打算天亮后再定行止,得按对方的反应而决定对策。

  那时的桐柏山区,仍有虎豹豺狼出没,也得防范那些人四处搜踪,歇息必须派出警戒。苏若男对这方面经验丰富,安排停当才返回罗远的草窝,取一件衣衫作盖被,旁着他并肩一躺,落落大方毫不忸怩,还真有闯道女英雄的洒脱气概。

  “他们一定直接前往瑞云谷,没有返回大宁集的必要,时限急迫,后天便是赎人时间,须提前一天半天布置。”苏若男毫不拘束旁在他身右,碰碰他的手肘低声说:“我们也前往看看风色好不好?”

  “是你去,你必须去,你的人一定在等候你最后的消息。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不是黑吃黑的强盗。”他坦然表明对夺金毫无兴趣:“我家虽然不是百万富豪,但有三两百亩田已是小康之家。家里没有取不义之财的祖训,靠自己养活自己。如果侥幸而成功携回一千五百两黄金,我老爹会剥我的皮。”

  “令尊……”

  “家父只是一个平凡的,耕读传家练武健身保命的老农。”他打断姑娘的话,不想暴露家世:“他不会问金子是从那儿来的。俗语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即使黄金是拾来的,也是有亏良心的横财。丢了黄金的人,说不定因丢了金而丢命,这种钱能用?不贻祸子孙才怪。”

  “哦!世间像你们这种人,确是少见。”

  “也许吧?”

  “练武只单纯为了健身保命?”

  “这只是指广泛而又消极的意义啦,比方说保命,你知道所谓保命的情势有多少种?刀兵四起是保命;有强梁打上门来也是保命。人不能离群索居,在人群里过活,那能没有是非?当你有力量替一些残忍的不平事主持公道,却龟缩不出不管他人瓦上霜,这不是好德行,不足为法,必须量力而为,为苍生尽一些本分。所以,家父和家师,都鼓励我外出见见世面。可惜俗务羁身,我一直就没有积极进行的意愿。这次……既然碰上了,就算是入世的机缘到了吧!我为了保命而开杀戒,决不会沾手不义之财。”

  姑娘默然,紧抓住他的手臂沉思。

  “我……我知道你有点鄙视我。”姑娘久久方期期文艾低语:“我参予了这……这件事。”

  “话不能这样说,与鄙视无关。”他拍拍抓在手臂上的小手:“每个人对世事的是非看法都不同,每个人对人生的见解也迥异。你们这些在江湖争名夺利的人,也都有认为正当的宗旨。豪强与豪强之间的利害冲突,古往今来永不会停止,只要不残害到平凡的无辜,不算罪过。武道门绑架勒索,据我所知,他们从不在善良平凡百姓身上打主意,从不残害肉票,这是他们的宗旨,虽则这种宗旨并不真正合乎天理国法人情。你们向武道门挑战,要夺取他们的赎金,这也是你们的宗旨,谈不上谁对谁错。我不明白你们是否牵涉到名利之争。如果是,也无可厚非,这本来就是正常的利害冲突,世间每天都在发生,不足为奇,与天理国法人情牵涉不在一起。任何一个豪强,包括贪官污吏在内,都是自外于天理国法人情的人,彼此之间的利害冲突,是不能用常理衡量是非的。”

  “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非参予不可。”姑娘一阵迟疑:“他们……这是一场可怕的阴谋,一场灾祸……”

  “呵呵!你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死百十个人,这世间决不会变得更可爱些,或更丑恶些。你们已弄到武道门两员大将,胜算在握。只要你们能挡得住无双玉郎这一批人,一千五百两金子铁定是你们的了。”

  “你不打算去了解无双玉郎吗?”

  “我不急!他会来找我的。”

  “你也不想了解我。”姑娘叹了口气。

  “咦!你是说……”

  “你知道我的底细吗?”

  “有必要吗,”他讶然反问。

  姑娘曾经技巧地探询他的家世师承,他也机警地避免正面泄露,可知姑娘对他的关切意念,表现得颇为热烈。如果你想了解或关切一个人,便表示你对这个人已有了良好的印象;漠不相关,就表示双方的心目中,毫无感情的存在,不屑了解关切。

  两人不打不成相识,从敌人逐渐被情势所左右变成朋友,但基本情势并没完全改变为有利于友情发展,不可能毫无芥蒂,所以他没有了解苏若男的打算。

  他这种有意疏远的态度,心高气傲的人是受不了的。但苏若男似乎了解他的性情,而且本身也不是性情骄傲的女英雄,对他这种态度并不介意,并不认为是挫折。

  连美艳的宇内三狐,他也不假以辞色,对苏若男这种灵秀的小丫头忽视,似是理所当然不以为怪了。

  “当然有必要呀!”苏若男说得理直气壮,最后噗的一笑。

  天太黑,他没看到姑娘顽皮的笑意,也没留意姑娘的脸在发烧。

  “有理由吗?”他信口问。一阵睡意袭来,声调懒洋洋,完全浑忘傍在他身侧并躺的,是一位美丽可爱的青春大姑娘。

  “我是你的……你的侍女,忘了吗,”苏若男推了他一把:“你是主人,老爷不该了解自己的侍女吗?”

  “胡搞!”他也推了姑娘一把:“睡啦睡啦!一天一夜搏杀奔波,你累不累呀?明天……”

  “明天到瑞云谷。”

  “你去,我向后转。”

  “老爷,你如果不早些与无双玉郎接触,能摸清他的底细,作为日后防范他兴风作浪的防险准备吗?我准备斗一斗他,看他到底有多厉害。”

  “你最好离开他远一点,用游斗术找机会给他一针。拼真才实学,你的胜算不会超出三成。”一转身,他安静地沉沉入睡。

  苏若男叹了一口气,偎近他也逐渐梦人华胥。

  苏若男的男女四随从十分尽职,夜间分班警戒严防意外。这宿处在路右的山坡矮林内,距山径约五十步左右,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山径上有人走动无所遁形。过往的人,决不会看到矮林内在宿的人。

  日上三竿,苏着男因疲劳过度,睡得忘了时刻,被随从一叫,倏然一惊而起。

  “怎么啦?”她讶然叫:“咦!日上三竿了?”

  “是的,小姐,日上三竿了。”女随从微笑:“小姐睡得好熟,这几天的确累坏了,不忍心叫醒你,好在并不急于赶路。”

  “哦,罗爷……”她这才发现,身畔的罗远不见了,心中大急,一蹦而起。

  “在那旁的山泉洗漱。”女随从向右侧一指:“他已经练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练得很勤。这几天他最辛苦,居然能勤练不辍,他的成就实非偶然。”

  “男人嘛?我那能和他比?”她脸一红自我解嘲:“我先洗漱,准备动身。”

  “先不必急于洗漱。大宁集方向,来了不少出家人,已绕过前面的山嘴。片刻便可经过这里。出像人来做什么?得留意些,看是何来路,但愿能认出他们的身份来历,小姐也许认识一两个人。”

  “好的,留心看看也好。”

  她和四随从透过树丛的枝隙,目迎渐近的十名出家人。

  可是,他们一个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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