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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在无可抗拒的杀伐琴声中,他突然引吭长啸,像是天宇中突然传来了疾风迅雷的声音,令人霍然一震。

  琴音倏止,似乎万籁俱寂。

  岸上的人,突然发足狂奔而去,河滩上遗尸八具。

  柏青山似已脱力,脸色苍白,冷汗彻体,闭上虎目养神。

  久久,他听到舱内传来了娇嫩的呼唤声:“小芳,去把客人请来。”

  舱窗徐开,丽影出现,一个绿衣少女像一朵绿云,翩然升上了舱顶,是一个梳只丫髻,穿长裙,侍女打扮的十五六岁小婢女。

  “请柏爷入舱待茶。”侍女向他曼声说。

  他拭掉额上的冷汗,沉静地穿好快靴,深深吸入一口气,从容地起立道:“姑娘请领路。”

  进入舱中,他怔住了。

  他认为操琴的人已练至以音杀人的境界,最少也在琴上下了一甲子苦功,不然岂能臻此?令他大感惊骇的是,操琴的人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是一位绝色少女。

  案上,摆了一具其色黝黑,隐现云雷纹的古琴。

  一位梳宫髻,年约十七八的妙龄少女端坐在案前,以她那双令人想做梦的明眸,含笑注视着来客。

  “真美!好一位动人的少女。”他心中在暗叫。

  他绝难相信这位美丽的少女是茭白船的粉头,那是一位清丽出尘,天真无邪的美丽少女,脂粉不施天然国色,一身蓝色衫裙未戴佩饰,更显得清丽脱俗,毫无风尘之色。

  案两端,另有三名二十余岁的女郎,穿着她们传统的九姓渔户衫裙,薄施脂粉,倒有七八分姿色。

  蓝衣少女脸色庄严,虚抬右手说道:“柏爷请坐,休嫌简慢。”

  他在窗下落坐,目光落在那具古琴上,神色肃穆地谢坐毕,说:“姑娘宠召,不敢不来。姑娘的芳名,能否见告?”

  少女不住打量着他,答非所问地道:“你相貌堂堂,不像是个江洋大盗。”

  他淡淡一笑,说:“柏某顶天立地,出身清清白白人家。”

  “那你从何处得来的十万金珠?”

  “怪事,以兰溪小城来说,百万富豪至少有十家以上,柏某出门游历,行万里路,携带十万金珠做盘缠,算得了什么?”

  “你倒会花钱,哪用得了这许多金银?”

  “千金散尽还复来,有金银不花岂不是守财奴?”

  “贱妾有所求于君,可否借千金为这几位女郎脱藉?”

  柏青山哈哈大笑。

  少女微愠地问道:“你笑什么?”

  他止住了笑道:“姑娘必定不是船上人,所以有此奇异的要求。”

  “你以为我所求不合情理?”

  “不错。”

  “愿闻其详。”

  “其一,茭白船上的姑娘,不是被人拐送入火坑的人;其二,她们是官府有案的贱民……”

  “住口!你看不起贱民?”姑娘怒声问。

  “在下并无此意,我柏家三代以来,家中只雇请长工而不雇奴婢。但目下是朱家皇朝的天下,我柏青山再胆大妄为,也不敢与皇朝为敌,王法规定要将九姓渔户打入十八层地狱,我柏青山无能为力。即使改朝代,九姓渔户是否能翻身,恐怕仍是疑问。

  “你可以去问贼丐焦廷,惰民源自宋代,经历三朝,迄今已数百年之久,仍然名列贱民。贼丐焦廷不愿侪身于惰民之列,但他仍然穿了黑衣黑裤,可知风俗使然,即使想改也难以改变习俗。你我即使可以不顾一切将她们带走,也绝难令她们获得好归宿。

  “你看,她们生长在船上,举止与常人不同,有一双天足,如何能踏大户人家之门?如果你不顾一切将她们带走,她们的亲人如何回复官府?在下真不敢设想。好吧,我答应你,等我追回金珠,即以千金交给姑娘办理。姑娘信得过在下么?”

  “你的金珠不在了?”

  “昨天被人劫走了。”

  “咦!你能抗拒琴音,兰溪附近绝对无人能奈何你……”

  “只在下孤身一人,有天大本事也毫无用处。正如姑娘艺臻化境,也难与朝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朱家子孙抗衡一样道理。”

  “你怎知我艺臻化境?”

  “呵呵!你如果不是身怀绝技,岂能御音制人于二十丈外?你这具琴本身的魔音,威力只能远达十丈左右。”

  “咦!你知道这琴的来历?”

  “这是南宋音律大家吕凤梧亲制的雷琴。琴材得自金沙江水滨,不知是金是木,取得时正被雷火所燔,制成后带有云雷纹,所以叫做雷琴,比常琴长三寸六分。元人南下,吕家随宋室南渡,雷琴失踪,落入一位姓费的人手中。元末本朝初,琴魔费廉在东夭目山翔凤林,一曲风雷引震毙三十六名魔道高手,只有一人生还。姑娘刚才奏的是十面埋伏,在第四折时改奏风雷引第五段,在下几乎招架不住。”

  “想不到今天贱妾遇上了知音。”姑娘兴奋地说,钻石明眸中涌现异彩,盈盈俏立整衣。

  柏青山也整衣而起,道:“姑娘乱用琴音杀人,小心天遣。金珠追回,将送至此船,再见。”声落,穿窗而出,水声一响,无影无踪。

  柏青山对这位神秘姑娘妄用琴音杀人的举动,颇为不满。因此跳窗而走,入水溜之大吉。

  姑娘心中大急,追至窗口叫道:“柏爷慢走……”

  可是他,已潜入水底,无影无踪。

  二更末,夜市将散。

  济安堂药房在县前街,店东诸葛照兼任郎中,他与禹鸣远是学医的师兄弟,也是禹大嫂认为可以信赖的人。

  可是,这位诸葛东主性好渔色,偷偷摸摸往茭白船上跑,他以药房东主身分,经常在船上招待上下江来的采药人与药贩。

  在兰溪,名门大族的兄弟,绝对禁止在茭白船上鬼混,只有商行中的人,为了巴结上江下来的采药人,与下江来的贩药客,方能在船上设宴享受一番,但仍然不敢在船上住宿,以免受到地方父老的责难。

  因此,这位诸葛先生只好偷偷摸摸在船上快活。

  禹大嫂不听柏青山的劝告,派人前往通知诸葛照,但在船夫至店中送信之前,太极门杭州一支的门人幻剑池大爷,已派好友千手猿詹心权先一天到达,警告诸葛照不许收留禹大嫂一家老少的,而且派人在店中守候,监视店中人的举动。

  诸葛照在威迫下低头,干脆离店躲至茭白船相好暂避风头,口风不紧,消息首先便传到九姓渔户耳中,因此闹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

  禹大嫂的船被劫走,让柏青山饱历风险。

  三更将临,夜市渐收。

  药房伙计开始上门,刚将大门上好,尚未闭上,店外踏入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人,一手撑住门扇说道:“且慢,在下有事。”

  店伙共有六名之多,负责闭门的伙计摇头说:“客官,明早来,今晚……”

  柏青山大踏步而入,亮声道:“在下不是买药的,快请贵东主诸葛照前来一会。”

  伙计们一怔,说:“客官贵姓,有事么?敝店东已返乡多日,何时返店并无确息,你……”

  “在下柏青山,快叫贵店东出来。”

  伙计们一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县城太小,任何小事也会不胫而走,白天柏青山在到处寻仇,把前来发横财的水陆好汉打得落花流水,消息已经传遍全城了,店伙岂有不知之理?

  伙计愣住了,久久方说道:“柏爷,敝东主确是不在……”

  “他不在也好,虚掩上店门。”柏青山不动声色地说。

  “咦!你……”

  “在下要利用贵店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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