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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东湖与南湖有水道相连,放鹤洲在东湖的西岸,据说是唐朝的大儒裴休放鹤处,也就是陆宣公放鹤处,不知是真是假。

  冯大爷的宅院并不宏伟,是一座三进的大厦而已。一进门,厅上高坐着满脸春风的冯大爷,堂下是八名青衣大汉抱肘而立。

  冯大爷哈哈狂笑,向脸色苍白抢入的江怀忠抢先发话道:“江老弟,怎么啦?不在温柔乡中享福,怎么一大早就跑来了?不用谢我,那小妮子心肠软,她看上了你,自愿与你结这一段情缘,你老弟获美人青睐,艳福真不浅呢。哈哈哈哈……”

  江怀忠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地叫:“你……你……”

  “哈哈!昨晚一场豪赌,兄弟承让,承让。”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什么?你问我什么意思?你听清了,是你借酒壮胆,提出赌一场……”

  “住口!我根本没跟你赌……”

  “哼!原来你是来赖帐的。”冯大爷沉下脸说。

  “昨晚在下被你们灌得一塌糊涂……”

  “呸!你江怀忠是什么东西?你不上太爷的船要求豪赌,太爷还不屑与你下注呢。好一个醉得一塌糊涂,五个证人与四位姑娘,亲见你写下欠条押据,捺了手模打了脚印,你难道也醉了么!哼!”

  冯大爷沉声说,从怀中取出押据扬了扬,又道:“宅院押银五千两,太爷并不想要你那栋破房子,有三天期限,舍不得房子,你去找银子取回押据,太爷不与你计较,出去吧。”

  “押据是假的,不是我立下的,我要看看……”

  “唷!你想得真妙,你正要赖帐,将押据三把两把撕掉往肚里吞,我这五千两银子岂不是掉下海了?要看可以,咱们到衙门里看去,去秀水或者嘉兴公堂,冯某一概奉陪。来人哪!将他赶出去!”

  江怀忠快急疯了,狂叫道:“天哪!你……你这不是要将我迫死么?你……”

  “你死是你的事,你死了,房子仍然是我的,你去死好了。”

  “天哪!那座房子已经不是我家的了……”

  “什么?”

  “五天前已经卖给赐福坊的温老爷子,一千两银子卖断了。”

  “砰”一声响,冯大爷一掌拍在桌上,怒叫道:“混帐!卖断了的房子,你为何用来押赌?你不要命了,你把太爷看成什么人?瞎了你的狗眼!”

  “天哪!”

  “给他吃一顿生活!”冯大爷怒吼。

  八名泼皮如狼似虎,飞扑而上。

  江怀忠向外逃,大吼一声,一拳打翻了一名大汉,一脚又踢翻另一名,夺路而奔。

  但一拳难敌四手,最后被打得头青面肿,躺在堂下像条死狗。

  一盘冷水将他泼醒,冯大爷的语音在他耳畔轰鸣:“你给我滚回去,筹措银子来还债。三天没有银子也没有屋,太爷要将你沉入湖底喂王八,快滚!”

  两名大汉架起了他,将他丢出大门。

  “天哪!”他哭倒在地呼叫。

  冯大爷的家门口,哭死了也没人敢过问,谁不怕冯大爷的淫威?

  他忍住满腹的痛苦和辛酸,一步一颠地走了。

  东面的小径,大踏步来了两名青衣人,进入了冯家的大门。

  冯大爷迎客入厅,含笑问:“咦!两位贤弟喜气洋洋,有事么?”

  一名大汉呵呵笑道:“报喜不报忧,有好消息见告,老大传来口信,要大哥后天到西水驿会面,据说有几位江湖大名鼎鼎的人物,要助咱们到新城镇弄到那笔红货。”

  “妙极了,咱们正愁人手不足,来的是些什么人?”

  “听说是天下第一堡的人。”

  “天下第一堡?人呢?”

  “还没到,老大已和两名打前站的人接头谈妥条件了。”

  江怀忠凄凄惨惨上了一艘船,船放南湖,出南湖驶入运河,航向白龙潭三塔村。

  大小姐费心芝刚在宅内自建的佛堂做完午祷。她遇人不淑,感到万念俱灰,心灰的人,佛经有极大的诱惑力。

  这玩意对丧失人生斗志的人来说,不是强心针而是一瓶迷幻药,最容易在里面求得解决,当然经里面的确也有些吸引人的东西。

  四岁的小珂在佛堂门口,惶恐地叫:“娘,爹回来了,好怕人,珂儿怕!”

  “小珂乖,爹回来了怕什么?”她问,清秀的粉脸也随着涌上疑云。

  “爹的脸色好青,好怕人,不会走路。”小珂牵衣惶然地说。

  她大吃一惊,抱起小珂直奔内堂。

  偌大的宅院,大小房舍总有二三十间,五进院,还有东西两院两厢,但只有她母子俩,与一名老仆一名仆妇。

  内堂阴森森,未修剪的草木已四处蔓生,内院的三面窗紧闭,因此光线幽暗。江怀忠跌坐在太师椅上,仆妇正焦急地替他用巾拭脸。

  “哎……哎唷!不……不要抹了……”江怀忠虚脱地叫。

  她放下小珂奔近,大惊道:“天哪!官人,你……”

  “我死不了!”他乖戾地大叫。

  小珂哇一声大哭起来。

  她向仆妇叫:“三嫂,把小少爷抱出去。”

  她立即进入后房,取出一些药散香油药酒等物,熟练地调药,含着一泡眼泪说:“官人,忍着些,我替你调药……”

  “不要管我!”

  “官人……”

  “我死不了,我不要紧,要金银。”

  “什么?”

  “有金银,我死不了,药没有用。”

  她右手倒了一杯药酒,左手盛了三颗丹九,走近柔声说:“官人,你先服下药,保往元气……”

  他手一挥,将酒杯与丹丸扫飞,喘息着叫:“我先问你,你是不是希望我死?”

  心芝掩面而泣,痛苦地叫:“官人,你……你怎么说这种话?你……”

  “一夜夫妻百夜恩,对不对?”

  “官人……”

  “目下我已到了生死关头,念在夫妻情分,你一定要在三天内找五千两银子来救我的命,不然,我死了也要拉你们母子两人走一条路。”

  “天哪!你……你说五……五千两银子?”

  “是的,五千两银子。”

  “这……”心芝如中雷殛般吓傻了。

  “不要多问。”

  “佛祖慈悲!官人哪!家中已无隔宿之粮……”

  “少废话!把你娘家的珍宝古玩拿去卖了,再不够,你可以向亲友去借,佛祖慈悲救不了命,只有金银才是救命菩萨。”

  “这……这些东西都……都是妹妹的……”

  “你的与她的并无不同……”

  “但……但她不在家,而且也……也卖不出那么多银子,有好些值钱的古玩,都被你偷偷地给……”

  “呸!事到如今,你还给我算这些老帐?”他厉声叫。

  “官人,请息怒,请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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