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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你如果不逃出千里外,我一定杀死你。”高黛凶狠地说,随姬玄华走了。

  三更天,天宇黑沉沉。城内谯楼传来隐隐的钟鼓声,二更正了。城内,是夜市最热闹时光,城外却夜黑风高,天气正在变坏,寒风刺骨,严冬的脚步近了。

  小船寂静地夜航,三枝长桨轻柔地划动,不至于发出太响的拨水声,像一艘幽灵之船。

  城河宽阔,船悄然越过葑门,继续向北划行,河道愈来愈宽阔。左面的城墙黑黝黝像山岩,偶或可以看到巡城丁勇,摇曳的灯笼幽暗光芒闪动。

  再往北,就是相门了。

  河东岸,不时可以看到一排排停泊着的船。

  前面里余,一艘灯火全无的大画船,也静悄悄向北航,左右十二枝大桨,也缓慢地划动,入水轻而深,离水也柔和,操桨的划手技术第一流。

  小船内,姬玄华、费文裕、高黛、透过前篷口,注视着前面隐约可见的黑黝画船。

  操舟的三位舟子,更是技术超人的行家,船不受风力影响,稳定地静静向前航行,与画船保持同等的速度,黑夜跟踪需要高度的技巧,稍一大意就会失去目标,因为不能跟得太近,避免被对方护航的船只发现。

  “他们如果不停泊,我们岂不是白忙了?”姑娘不安地用肘碰碰姬玄华的手膀:“怎办?”

  “要跟一段再说。”姬玄华也感到烦恼。

  “要不要赶上去强攻?”费文裕问。

  “不行,老哥。”姬玄华大摇其头:“船在水中航行,船上粉头掉下水必死无疑,咱们怎能冲上去做害死无辜的凶手?”

  “他们如果绕城航行,天亮再停泊。咱们只有白瞪眼,今晚似乎白来了。”费文裕当然不忍心戕害无辜:“生死一笔这杂种诡计多端,还真不易对付。”

  “但愿他今晚在船上,哼!”姬玄华恨声说:“躲在粉头的罗裙下托庇,他丢尽了武朋友的脸面。”

  “你可别错怪了他们,兄弟。”费文裕说:“两厂的人,负责侦查京都内外,各王公大臣的隐私,深入私室内房如入无人之境,有时不妨扮乌龟王八,女的必要时也进教坊充妓女,任何地方他们都可以隐身,这是他们的职责。当初的正德皇帝,另设了一个内行厂,就是专门躲在王公大臣的内室,躲在女人堆里,专门调查哪一个贵妇美丽,哪一千金漂亮,再回去带皇帝来快活。所以三厂一卫,对利用女人都学有专精。生死一笔名正言顺在花船上快活,没有人会怪他有亏职守。”

  “下一次,我要到京都。”姬玄华直咬牙。

  “太危险,兄弟。”费文裕不同意:“在这里,东厂没有几个人,已经可以翻江倒海了。到了京都,他们集中两厂一卫的人对付,蚁多咬死象,划得来吗?”

  “这……”

  “他们可以用一百个人,或者一千个人来换你一个,即使换你一条胳膊也是值得的,你可不能付出一条手臂。算了吧!不要去。”

  “于心不甘呀!上次我到河间肃宁……”

  “那时他们毫无防备,这时你去试试看?”

  高黛心中一动,听出一些征兆。

  “姬大哥,你到河间做什么?”她忍不住追问。

  “小女孩,不要多问。”费文裕大笑:“那是男人与男人的事。”

  “费大哥,是不可告人的事吗?”高黛也咭咭笑:“不可告人的事有多种……”

  “姬兄弟所做的事,不但可以告人,而且可以告天日,只是他不想白于天下而已。”费文裕说:“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是魔鬼,但在苏州我所做的事,自信也是可告天下于心无愧,但法理难容。小女孩,你要姬兄弟把他做的事告诉你吗?”

  “有何不可?”

  “你会吓死。”

  “啐!费大哥,我的胆子是很大的……”

  “呵呵!我知道。”姬玄华有意抛开话题:“你跟来袭击挤满粉头的画船,就需有惊人的胆气。”

  前面的桨夫,发出一声唿哨。

  “他们靠岸了!”费文裕兴奋得跳起来。

  隐约的船影,徐徐向东岸移。

  “大家准备。”姬玄华抓起雁翎刀系在背上。

  河岸有十余座住宅,更远些,灯光闪烁,可能有一两座园林别墅。

  河滨泊了三四十艘小船,画船成了庞然大物,在最南首靠上了河堤,首先便跳上三名大汉,两面一分担任警戒,防险的准备相当周全。

  架妥跳板,船夫们一阵忙碌,舱内开始有灯火泄出,前舱门开处,鱼贯出来了五个人。

  前舱面设了彩棚,本来四周应该悬挂数十盏五彩小灯笼,彻夜五彩灯光闪烁,赏心悦目。但今晚所有的灯笼皆不点灯,前舱面暗沉沉。

  “我们到白下园看看。”为首的人向后续出舱的人说:“如无他事,约一个更次才能返回,你们这里要特别当心,严防意外。”

  “长上请放心,白下园附近没有人敢撒野。”送出舱的人口气充满自信:“这里是尹前辈的地盘,他对地盘的保护极为小心,任何陌生人在附近走动皆无所遁形,可疑的人休想活着离开,所以这里十分安……”

  堤上的大柳树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人影电射而下,眨眼间便上了跳板。

  来的不止一个人,三个。

  没看到堤上的警卫出现,表示三个警卫凶多吉少。

  “什么人?”船头的警卫拔刀厉叱,挥刀直上。

  “债主来也!姬玄华!”

  “神魔费文裕!”

  高黛不出声,挥剑冲进。

  一阵大乱,全船骚然。

  “啪哒!”雁翎刀一挥,砍断了一根彩棚柱,彩棚轰然倒坍,把在舱面的人盖在下面。

  费文裕飞跃超越,人化龙腾登上舱顶,直奔后舱,一剑挑飞了一个登舱顶堵截的人。

  高黛紧跟在姬玄华身侧,她对姬玄华有信心,姬玄华攻坚,她捡漏网之鱼,乘虚递剑得心应手,配合得天衣无缝。

  姬玄华的雁翎刀很可怕,有如天雷霹雳,从前舱杀入直透中舱,刀过处人体崩裂,家俱舱壁纷纷倒坍,虎入羊群无可克当。

  有许多小隔舱,里面传出女人的尖叫号哭,黑暗中难辨敌我,走狗们乱得一塌糊涂。

  费文裕则从后舱往前冲杀,他的剑比姬玄华的刀更具威力,仅在通向中舱的走道中,就刺杀挑飞了七个人,恰好到达中舱与姬玄华会合。

  他们一面挥剑,一面发出约定好的叱喝声,以免伤了自己人,舱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误伤在所难免,必须以声音显示位置。

  “向外卷!”姬玄华沉喝,砰一声撞毁了官舱的左面排窗,跃出外舷供下役男女走动的舷板,劈翻了两个人,再沿舷板向前舱面冲去。

  费文裕走另一面的舷板,重新杀向后舱与舵楼。

  鬼哭神号,聪明人纷纷跳水逃命。

  这种狂风暴雨强盗式的猛袭,震撼的威力大得惊人,胆气弱的人必定魂飞胆落,斗志迅速消沉。

  能逃走的男人都逃走了,连船夫也跳水溜之大吉。

  三十余名美丽的粉头,全都躲在各小舱内的被窝里发抖。

  点起了火把查验尸体,二十二具尸体中,没有生死一笔,没有勾魂无常。

  “这狗杂种不在船上。”费文裕冒火地大叫:“狡兔三窟,咱们白来了。”

  黑夜中快速狂野搏杀,怎知道所杀的人是谁,要知道死尸是何来路,一查便知到底有没有主脑人物。

  “这混蛋是个怕死鬼。”姬玄华大表失望:“他只会调兵遣将玩阴的。我不能白来,债照讨不误。”

  一脚踢开主舱门,火光一张,里面两个裸女尖叫着跳起来,棉被脱落赤条条地爬伏在地大叫大王饶命。

  高黛居然毫无羞色,抓起棉被把两裸女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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