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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唔!好地方,在胥口附近。”姬玄华在太湖胥口附近潜伏了两天,再偷偷返回府城察探,所以不算陌生:“左抱头岩,右带穹窿,前瞰太湖,中俯平畴万顷,满山苍松乔木林荫蔽天。我的船在湖湾泊了一天,和渔夫学钓鱼收获不差。”

  “山中有座颇有名气的隐园,当地的人叫隐园唐家。”

  “我没登岸游览,对当地民情风俗一无所知。”

  “你去隐园接她们,吉凶祸福自负。”

  “哦!我可以挟持你做人质。”

  “休想,嘻嘻……”

  悦耳的轻笑声中,假书生人化飞隼,穿越明窗猛地翻腾,像是突然在窗外中止冲势,脚一钩水阁的飞檐,翻上瓦面去了。

  “好身手!”他脱口喝彩:“妖精化身。”

  他并不追出,追也追不上了。

  他出了小巷,踏入大街,心中迟疑难决,感到有点进退维谷。

  他不能凭假书生一句话,便呆鸟似的远赴伏龙山,乘船绕道从太湖接近,水程有四十余里,来回要两天,这里的事他怎能丢开?

  生死一笔一群恶贼,正在紧锣密鼓准备动身离境,他一离开,岂不失去恶贼们的踪迹了?

  这是说,债讨不到了,预定要抢劫专使珍宝的大计也泡汤啦!怎能甘心?

  又不能不去看究竟,高黛母女的安危他不能不担心。

  “我带你去。”身后传来假书生悦耳的嗓音。

  “那就谢啦!”他转身,愣了一愣:“你这不男不女的小妖精,你这样笑像话吗?”

  假书生笑吟吟站在他身后,穿了男装青衫,笑却是绽起笑涡纯女性的撩人娇笑,三分得意三分俏皮,且还有四分令男人怦然心动的娇媚。

  “不笑就不笑。”假书生脸一沉,变着男人嗓音说:“你去不去。”

  “我谢过了,不是吗?”

  “有条件。”

  “拜托拜托,不要用这种怪嗓子说话,你要装鬼吓我吗?”他又好气又好笑:“有什么条件?”

  “我只是一个带路的,不负任何责任。”假书生改用女性的嗓音说话。

  “这……”

  “你劫持不了我。”

  “凭你那变化多端的妙身法,我相信。”

  “怕实力不足,你可以邀神魔费文裕相助。”

  “他有更重要的事待办,我不能耽误他的事。我答应你的条件,何时动身?”

  五岳狂客一群人,目的是保全善类,东厂贼一走,他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而费文裕的目标,却是痛宰东厂恶贼。先后来了三批专使,已经宰光了两批,这一批也必须歼除,不许这些恶贼活着回京,再屠杀其他的忠臣义士。而恶贼们即将动身,费文裕怎能离开?

  “随时可走。”假书生说。

  “好,咱们立即动身,我去雇船。”

  “我有船,码头。”

  “走。”他的语气坚定沉着。

  “不后悔?”

  “去你的!”

  “我领路。”

  “请。”他一面傍着假书生走,一面用手在身后打出一连串暗号。

  他知道,五岳狂客的人与费文裕,都可看到他不断打出的手式暗号,他们在暗中留意他的举动。

  船是轻巧的单桅单舱快舟,轻灵快捷,在湖上如果有中等微风,一个时辰可驶三十里以上。像这种寒烈的初冬时节风浪甚大,一个时辰扬帆飞驶,五十里只多不少,真是名副其实的水上飞舟。

  在漕河行驶,这种风只能挂半帆,往来船只甚多,速度快相当危险。

  他发现扮舟子的两个人,原来是两位侍女。

  舱仅可容纳五六个人,不分内外,舱板面加铺了天蓝色锦褥,一张矮案,明净清洁,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看便知是女性味十足的自用轻舟。

  “是你家的船?”他盘膝坐下,有脱掉靴松散一下的欲望,觉得穿了靴踏在这种雅洁的锦褥上,未免太煞风景暴殄天物。

  “是的。”假书生微笑着整理茶具,宜兴的紫砂壶小巧古朴,船像天鹅般平稳破水,茶具毫不晃动:“船身用猪油薰烤,破水力极佳,而且用轻帆,所以速度甚快。你猜,我沏茶的是什么水?”

  操舟只需一个人,一手控舵一手操帆。另一侍女在后舱面,生起了小火炉烧水。

  “唔!是龙井茶。”他取过茶缸,揭盖嗅了片刻:“不会是去年留下雪水吧?”

  “这里哪像你们北方人,到处掘窟藏冰?”假书生白了他一眼:“我用的是第二泉的水。”

  “你真会享受,天下第二泉在哪里?”

  “在无锡西门外惠山寺,叫惠山泉。用船去运,很方便的。”

  “北方人也不是处处掘窟藏冰,只有会享受的大户人家才有此能力。据我所知,紫禁城那位皇帝,在京城四周,建有上百家藏冰窟,还有不少官吏经管,夏天不小心冰溶化了,要被杀头的。”他有无限感慨:“你用船运天下第二泉的水沏茶,也不是普通人家所能办得到的。我也有此能力,但我不会做这种事。”

  “先天下之忧而忧?”

  “我这草莽狂夫配吗?我真不明白,你们家一定富甲一方,生活富裕如意,你扮起绮年玉貌雍容华贵少妇,不需做作就自然流露出逼人的富贵风华,这种气质的养成是学不来的。但是,为何要做荀秋阳南货行的司命保护神,能得到些什么好处?你们家需要这些好处吗?”

  “为了师门的一点小渊源。”假书生说:“我们家不需要别人的好处,几乎可以说与世无争。”

  “师门渊源?潮音魔尼,假尼姑梁丘七忘?”

  “是我的师祖,你真知道他老人家?”

  “家父知道。好像他们早年曾经有一段不愉快的往事,但却不是仇敌,意见相左少不了见面就你嘲我讽,拌嘴吵闹当然不愉快啦!”

  “多久的事?”

  “我也不清楚。老一辈的人,提起往事通常只谈得意愉快的一部份,其他部份留待带进天堂,留给自己背负。哦!她该有近百年纪了,在何处参修?”

  “家师祖已仙逝十六年,我周岁她老人家就升天了。”假书生黯然:“她老人家在胥母山缥渺精舍参修二十年,缥渺精舍便是上一代的荀东主,赠给她老人家隐居的。她在武山,生活所需与照料的人,由家父派遣供奉。哦!她老人家与你爹闹得不愉快,起因是不是你讽刺我六合解脱神功的意见?”

  “我想,也许吧!”他接过假书生送上的一杯茶嗅了片刻:“其实我也不清楚,只从家父口中,由不以为然的语气里,知道家父对混和垃圾式的练功法颇为反感,种因也可能涉及其他的事故。”

  “会不会涉及情爱纠纷?”

  “不害臊!姑娘们就会往情爱里钻牛角尖吗?”他大笑:“哈哈……家父年方半百呢!令师祖如果在世,都快近百大寿了。家父十六岁遨游天下,与令师祖碰头,令师祖该是年近古稀高寿的老太婆了。年轻人眼高于顶气傲于苍,向老前辈的所谓绝学挑战,是十分正常的事。我想,老少两人一定难分胜负,却又死不承认对方的优点,因此尔后不见面则已,见则必将吵闹不休,所以……到底他们是否已经分出胜负,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爹没说,也很少提及。”

  “姬兄,你真要波及荀东主的船,荀东主怎承担得起这大灾祸?所以不得不……”

  “我并不想波及他的船。”他有点意兴阑珊:“你帮他用挟持胁迫的手段应付我,反而促使我激烈地介入,不但毫无好处,而且适得其反。我希望你能让我把她母女平安地带走,不伤和气。我觉得你装腔作势扮得很传神,还真被你雍容高贵的风华唬住了,相处之后,却发现你温柔敦厚脱俗可爱的一面,我真的不愿和你兵戎相见,保持这份友谊。我答应你,决不在荀秋阳的货船闹事,其他方面就无法保证了,毕竟情势不是我单方面所能控制得了的。”

  假书生看出他情绪低落,了解他之所以答应不在货船闹事,并非出于心甘情愿,多少有点在被迫的情势下低头意味,心中仍有不满,答应得相当勉强。

  “我会让你把人平安带回。”假书生像是向他保证:“姬兄,你对旱天雷这个人,曾否有些风闻?”

  “你也要管旱天雷的事?”

  “好奇而已。我足迹不曾到过江北,最远仅及南京,对天下的英雄人物,仅限于耳闻。这位名震天下的大盗旱天雷,在这里做了这件大快人心的大案,事先仅露过一次面,居然没有人知道他的一切动静,果真是神出鬼没,可把苏州的各方人马吓坏了。我担心。”

  “担心什么?”

  “他会不会向荀秋阳货行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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