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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另一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也上前回话:“近来谣言满天飞,各种风声令人警惕。太湖方面有人前来踩探,南京也有权贵秘密前来走动,可能对本庄不利,不知他们到底有何图谋,因此不得不小心留意风吹草动,提高警觉是属下的责怀”“你们损失有多重?”主人追问。

  “这……折了几支桨)有几位子弟失足落水而已。”

  “你们真会小题大作啊?打发他们走。”主人不耐烦地挥手,转向霍然:“抱歉,小事一件,你可以走了。”

  霍然大感意外,反而觉得自己抱歉。

  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哪能事事躬亲处理?久而久之,就难免给予下人作威作福的机会。显然这位主人,真的不知道事故发生的经过,外面大打出手,主人才带人出来处理的,所以并没下令一拥而上,毕竟甚有风度。而他,却成了打上门的暴客。

  “我也抱歉。”他将泼风刀取出、递给身旁一名庄丁:“庄主不追究,在下深感盛情。”

  “看样子,你们已无法赶到府城午膳了。”

  庄主挥手赶走跟随的人:“如果胆量够,何不在敝庄午膳?

  我保证敝庄不是盗窟贼窝,会以客礼相待。你文质彬彬,穿一袭儒衫,却勇悍如狮身怀技,哪怕我这些庄丁打坏主意?如何?我是诚心邀客.“恭敬不如从命。”他心中一宽,欣然应允:“庄主不见疑,在下已感激不尽了。在下小姓霍,单名然。请教庄主尊姓大名?”

  “霍然?很怪呢!”庄主大笑:“呵呵!你在学呢?抑或已有功名?”

  州学府学甚至国子监,在学的士子都可称在学,但没有功名。但一般百姓的想法却不同,把秀才、举人、进士,都认为是功名,因讹传讹,错就错到底。

  其实,连高中第一榜的三名魁元(状元、榜眼、探花),都不能算是功名,要真正在翰林院结业散馆外放,取得正式委任官状的才算功名。

  “什么功名?小小的秀才,庸才不堪造就,无缘参加乡试,在下游学鬼混,如此而已。”

  “那就表示你应该有字。呵呵!你是秀才公,是有身份的地位的人,不会要我失礼称名道姓吧?”

  “霍然就很好呀!何必要字多此一举?庄主……”

  “这里叫燕湖庄。我姓于,于时杰。”

  庄主知道他不愿意透露根底,通名而不说字必有用意,也就不再勉强:“你船上还有朋友吗?何不请来相见?”

  “只有舍妹在船上。”他不想小姑娘露面:“她年纪小,怕生,让她在船上进食便可,船夫会照料她的。”

  “我去请。”女郎欣然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令妹必定是中帼英雄,我……”

  “她弱不禁风。姑娘如果和她论诗书,她会和你谈论三天三夜,依然精神抖擞乐此不疲。”

  女郎伸伸舌头,乖乖打消邀请的主意。

  “霍秀才请。”于庄主含笑肃容。

  地方的大豪大霸,并非全是无恶不作,无所不为鱼肉乡里,交通官府的坏蛋。

  霍然在甫漳庄,曾经受到庄主北斗星君的款待,起初也不愉快,后来证明北斗星君不是恶霸坏人。

  燕湖庄的于庄主,气质与北斗星君相差不远。至少迄今为止,他仍然看不出于庄主是恶霸的象迹。

  于庄主在西院的花厅宴客,陪客有六位。

  师爷祁廉、外庄主事人金韬、护院总管沈英、船舶管事李羽、田庄管事刘伦。

  主要的陪客也算是宾客,府城的范大爷范家千金范云风,就是那幕绿衣姑娘,是嘉兴府的武林世家千金,剑术的造诣非同小可,号称苏杭三凤的第一凤,难怪她毅然出面与霍然打交道。

  酒过三巡,逐渐提及近来的变故。

  霍然免不了好奇,首先便询问有关近来谣言满天飞,各种风声令人警惕的原因。

  “说起来也的确令人难安。”

  于庄主先叹了一口气再说根由:“去年初冬,提督南赣军务都御史王守仁,押送南昌叛王宁王定壕,翻山越岭押抵杭州,交给太监张永解赴南京献俘给皇帝,张太监押解叛王,乘船从这里经过。在押解之前,在杭州就天天闹贼闹刺客,沿途也有人登船偷窃。据说同俘移交的宁王府三十大箱金珠珍宝,沿途被盗损失了一半之多。结果,南京派有权贵沿途追查,太湖盗群也纷纷你来我往)江湖豪强也闻风而至,迄今仍在来来往往热闹得很。

  我这座燕湖庄名气不算小,我担心受到有心人陷害或趁火打劫。天杀的!这种事实在很烦人,令人食寝难安。”

  ‘偏偏那个皇帝在南京玩昏了头,毫无宣布大乱已平的意思。他一天不走,我们一天不得安宁。”

  祁师爷悻悻他说:“他把叛王秘密囚禁在南京城内,仍然宣称正在御驾亲征。叛王被擒迄今已经过了八个月,官兵仍在调来调去打没有敌人的仗,像话吗?”

  叛王的金珠珍宝,真的被人劫走了不少吗?”霍然信口问。

  他想起德州劫皇船的事,德州沿河一带州县,也被骚扰得鸡飞狗走,人人遭殃。

  “真相谁也不知道,得问那些押解叛王的官兵,和负责人太监张永。”于庄主苦笑:“按理应该不可能,即使有也为数有限。”

  “怎么说?”

  “皇帝在南京大玩特玩,禁止王守仁献俘,勒令一些将军彻底封锁南昌九江,要王守仁放掉叛王,让自以为天生神武的正德皇帝亲自去捉。这简直是狗屎主意,王守仁怎敢放虎归山。所以不辞千辛万苦,亲自押解叛王,翻越浙赣山区,偷出封锁线押抵杭州,准备押至南京,却被江西的奸臣悍将发现了,在杭州便被拦住动弹不得。秀才公,你看过我们浙江山区的山吗?”

  “你们这里的山都很好玩呀!”

  “当你到了浙西山区,你就觉得不好玩了。王守仁押着叛王,翻越崇山峻岭,手脚并用,走上百里不见人烟,他能带多少金珠珍宝?当然不可能没有,但绝对不可能有几十箱。

  “你是说,珍宝不可能被盗尸“不知道,我也不敢打听,多知道一分秘密,就多一分家破人亡的机会。秀才公,你要到杭州,最好不要逗留太久,以免引起无谓的纠纷。

  “这里到杭州不到两百里,两天可到。”

  范云凤提出邀请:“杭州的风景固然名闻天下,但嘉兴的风景并不逊于杭州多少,先贤人物之盛,前后相望。我作东,陪你兄妹作十日游。”

  “你算了吧!呵呵!”霍然有意转变话题:“据我从书本上所卸,贵地的人实在不堪领教.“唁!你意何所楷?”范姑娘白了他一眼。

  “好像贵地出了一位颇为能干的名臣朱买臣。这个人并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有名的会稽太守,平东越功业彪柄,你们把他丑化得不像人样,更把他的妻子丑化得成了教衫ii女人的教材,千载以来,他夫妻成了世人咒骂的对象,实在令人气仕”“这叫做众口烁金。”范姑娘叹了一口气:“积非成是,奈何?”

  “我是山东人,我绝不相信会有马前覆水这种蠢事,所以山东人被滔称愚鲁,我更不同意贵地的古人们,把他的下堂妻羞愤投水的地方取名为羞湖。”

  “她的墓还叫做羞墓呢!”

  范云凤了叹了一口气:“墓在庄北十里左右。他的后夫,据说就是守杉青闸的闸吏。如此作践一个可怜的女人,咱们的古代的乡亲实在有欠厚道。”

  厅外匆匆奔入一位庄丁,大汗淋漓。

  “启禀庄……主.庄了气急败坏:“河口哨站传来信号、有……有三艘来自府城的单单桅快船,已……已经进入湖口航道。”

  “警戒讯号可曾发出?”庄主脸色一变。

  “正在发出。”

  “好,我去看看。护院总管沈英放杯而起,匆匆带了庄丁飞奔。

  ‘咦!于庄主,有船只往来,是平常的事情呀:你们怎么如此紧张?”霍然大感惊讶。

  “燕湖是私人产业,没有外人的船只往来。”

  于庄主粗眉深锁:“三艘船驶入,岂不可疑?哨站的人必定已看出船上有可疑征候,所以才传出警讯。老弟请赶快进食,船只早些驶出湖外。”

  “万一有变,不至于连累你。”

  霍然本想进一步有所表示,随即心中一动。

  小姑娘的安全必须考虑,必须离开是非场。

  他如果插手干预,也不能留在现场)

  “好,我这就走。”他不再多说。

  片刻,船向湖口航道缓缓驶去。远出两里外,三艘快船迎面鼓桨而来。

  “燕湖庄有麻烦了。”

  他喃喃自语,拍拍与他并肩倚窗外望的小姑娘:“我认识第二艘船舱里面的一个人,恐怕也与你有关。所以,我必须插手管这一档子闲事,早些了断,以免日后遗患绵绵。”

  “大哥哥,是什么人?”小姑娘惊问:“怎么与我有关?”

  “一个叫陈百川的人,是劫快马船众贼伙之一。人“哎呀,这梦魔何时方了?”

  “不必惊慌,我会好好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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