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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南门外的通济浮桥,是府西南七县的通行大道要津。龙泉在府西南,必须经过通济桥。桥南二十余名打手家奴如狼似虎,把守在桥头,检查每一乘过往的山桥。桥北,眼线四伏,留意每一个出城过桥的村女。

  已牌左右,两个满脸病容,一高一矮神情委顿的穷村夫,相掺相持着接近了城门。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一两人穿得臃肿,暖帽戴得低低的,点着拐杖,缓缓到了城门口。

  高个儿是艾文慈,小个儿是章姑娘。他远远地便叮咛道:“我叫你小弟,要牢记你是个入城求医有重病在身的人,万不可开口说话,不然便会露出马脚。城门内恶奴甚多,不开口他们决辨认不出你来。一切有我做主,切记不可慌乱。”

  “大哥,有你在身边,我相信会渡过难关的。”她强抑心头恐怖,战栗着说。

  他自然了解一个姑娘在这种境遇中,是决不可能镇静下来的,只能安慰她说:“只要离开县城,十余名打手我足以应付得了,你可以放心。

  瞧,城门没有兵勇把守,根本不用担心,只怕他们关闭城门,而昨天斗殴的事,还不敢严重到闭城捉人。城外山高林密,何处不可藏身?这时即使被他们发现,他们也拦我们不住了。”他淡淡一笑,用轻松的语气接着说:“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便要用左手抱你上肩冲出去。你轻得像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你走三二十里,大概还不致累得手酸,我看,你再不努力加餐,可就要成仙女了,呵呵!”

  她赧然一笑,说:“昨晚作飞檐走壁,我差点儿连魂都吓掉了。”

  “这说明了我这人尚值得信赖,他们很难追得上我的。”

  “是啊!我觉得有你在身边,感到安全平静,不仅是信赖而已。”

  “谢谢你的夸奖,但愿我这人真值得你信赖。”

  姑娘抬头注视着他,幽幽地说:“大哥,你知道么?你有一种令人不能不依赖的风仪流露在外。昨晚你的话,有一种令人深信不疑,足以依赖倚靠的力量。也许那时我正在绝望之中,抓住一线生机,完全不由自主地愿将残生寄托在你身上,所以毫不迟疑地……”

  她突然住口,因为发觉他的神情有异,循他的目光看去,原来说话间,已到了城门口。城门左右贴告示的地方,贴了不少通缉人犯的告示,有些仍是新的,墨迹未干,有些已被风雨所剥蚀,看不出内容了。

  其中一张特大的告示,从淡淡的尘迹中,仍可隐约看出模糊的字迹,写着:“贼首赵…年三十……霸州……擒获者……三百……死活不……”

  “……赵镐……故匪首赵……之弟……”

  “女贼首杨……善媚术……穿红……

  “……艾文……年约二……脸圆色……不论死活……一千两……”

  此外是已难看清的要犯图象,连轮廓也难以分辨了。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城根下看守告示榜文差役所住的小屋中,那儿有三个人在聊天。他;眼便看出其中一人,正是在客栈中保护花花太岁的打手之一。

  姑娘是书香世家,两人走得慢,已看清了告示上可以看清的字迹,也看清了艾文慈看了告示后,留在口角的淡淡冷笑。当然,她并不知他冷笑的用意何在。

  身后,急骤的脚步声传到。

  “不要转头看。”他低声叮咛。

  姑娘是惊弓之鸟,风吹草动也心惊胆跳,本来想回头观看,闻声止住,手紧张地抓紧了他的臂弯,脚下发软。

  “镇静些,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再次低声交代。

  两人蹒珊地通过城门,后面脚步声已近,有人适地怪叫:“让开!好狗不挡路。”

  姑娘惊得心向下沉,浑身脱力。艾文慈赶忙向侧让,扭头一看。八名打手并肩而行,中间拥簇着一个少年人。少年人是花花公子俞源,他不陌生。九个人全带了刀剑,耀武扬威地自身旁超过。

  等九人远出十丈外,姑娘用近乎虚脱的声音惊怖地说:“他……他是花花公子俞……俞源……”

  “是花花太岁的哥哥么?”他低声问。

  “是……是的,他……他认出我了,不……不好了……”

  “胡说!少胡思乱想,走!”

  “他……他认出我了。在……在前面等……等候……”

  “你怎么啦?连这点见识也没有,他如果认出是你,还用在前面等候?九个人一拥而上,他怕什么?沉着些,一切有我,走!”

  往来行人甚多,罡风呼啸,每个人皆以巾缠脸而走,只露出一双眼睛。到了桥头,八名带了刀枪的恶奴,正拦住一乘进城的山轿,不理会轿夫的抗议,如狼似虎地打开轿门,观察轿内人的相貌。

  桥北的恶奴,负责检查从桥南过来的人。桥南的打手,则负责检查从城里出来的人,这种检查方式,可将可疑的人堵在桥上,无处可逃。

  顺利地通过桥北的关卡,接近了轿南端。姑娘浑身发软,举步维艰。

  桥头有十余名恶奴把守,花花公子俞源与八名打手,正和把守桥头的为首恶奴大声说话:“城内各处已经搜遍了,目下正分头搜查各处山。

  林。章丫头一人深闺弱女,如无外人协助,怎能选出客店?协助她的人,极可能是程三那小子的死党,城内藏身困难,早晚要被咱们查出来的,因此必须将人送走。我们辛苦些,不要光注意女人,尤须留意伴送女人出城的男人,是不是程三的徒子徒孙。”

  “公子爷请放心,他们不来便罢,来了管叫她插翅难飞。”为首的人诌笑着答。

  “陈师父八个人留下来协助你们,如果有程三的人护送,必定有一场好拼。守城的丁勇我已经把他们调开,动手时不必顾忌,打死了便带走,毁尸灭迹不怕打人命官司。”花花公子杀气腾腾地说。

  一名气手突然向走近的艾文慈两人喝道:“喂,你们两个,拉下面巾。”’两人吃惊地站住了,艾文慈一面拉下挡风的掩面巾。一面惶恐地问:“大爷,这……这是怎……怎么回事?”’“少罗嚷,拉下!”打手指着姑娘说。

  艾文慈帮着拉掉姑娘的面巾,说:“我这位小弟病势沉重,前天进城在东街济元堂看病,见不得风,大爷……”

  打手看到的是一张黄腊般的脸蛋,皱纹明显,嘴唇于枯,半闭着眼,眼角有大堆的眼垢,急促的呼吸。

  “走!”打手不等他说完,挥手叫。

  “是,大爷。”他恭顺地说,搀扶着举步艰难的姑娘,惶恐地举步。

  蓦地,站在一旁一名打手叫:“站住!”

  他心中一惊,沉住气惶然叫:“大爷你……”

  “昨天你住在何处?”

  他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说:“我和小弟住在丽水客栈。”

  “昨天早上你在何处?”

  “昨天?昨天几乎被公爷们提去,整天除了在济元堂之外,没离开店。”

  “为何几乎被捉?”

  “有人在饭堂打架,吓死人。”

  “你就是那个死抱住饭桌的人。”

  “咦!大爷你……”

  “见了那么多人打架,你竟不怕?”

  “大爷,他们打架与我何干?小的兄弟两人进城只带了两千文钱,打掉一顿饭只好挨饿,小的宁可挨一顿打,也不愿白丢一顿饭。”

  打手相当满意,挥手不耐地叫:“快走!我看你真是天生的践骨头,要吃不要命。”

  “是的,是的。”他惶恐地答,扶着姑娘踉跄而走。

  走了半里地,姑娘方神魂入窍,战栗着说:“好险,这……这些畜主天……天良丧尽,何……何苦要迫害我……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天哪!”话未完,她已成了个泪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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