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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杀了她?”

  “不错。”

  “你凭什么杀他?你既不是执法的人,又不是主宰生死的神。”

  “这……”

  “世间所谓行侠,这侠字岂是可以滥用的?咱们武林朋友,开口道闭口义,这道义两字,又岂是容易的?咱们这些江湖人,千万人中,能找出一个沾了侠义二字的皮毛的人,恐怕也是不易,都是些逞匹夫之凶逞一时意气,假侠义二字之名,作奸犯科任性胡来的人。我宁可做这种没出息的行当,反正自以为是歹徒恶棍,敢作敢当,总比那些假仁假义之徒,来得心答理得。”

  生死郎中苦笑道:“你把江湖朋友骂惨了,老夫也脸上无光。你这张嘴好厉害,真是后生可畏……”

  “算了吧,好好问口供。”

  生死郎中将壮汉弄醒,药锄压住壮汉的右肘,脚踏住壮汉的四个指头,冷笑道:“阁下,你知道老夫要口供。”

  壮汉躺伏在地,无法挣扎,叫道:“你……你们……”

  “你如果不据实回答,老夫逐指踏烂。”

  “在下并……并未招惹你们……”

  “现在,咱们来问口供。阁下,花蕊夫人目下在何处,说!”

  崔长青接口道:“老兄,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实说了吧,熬刑对你没好处,你犯不着替那妖妇挡灾。”

  壮汉知道遇上了煞星,只好乖乖地说:“我说我说,她们到西园樊家去了。”

  玉津园因大道贯中而过,因此分称东园与西园。西园樊家,也就是永泰钱庄樊东主的别墅。

  崔长青大惊,变色问道:“她们到樊家有何贵干?”

  “行刺樊东主……”

  崔长青大惊,不等对方说完,猛地飞掠而出,投入夜色茫茫的树林。

  生死郎中一惊,转身追出叫:“等一等,还没问清……”

  可是,崔长青已经不见了。

  生死郎中已领教过他的修为,知道无法追上,心中大急,折回抓起壮汉厉声问:“她们走了多久了?”

  “约……约有半个更次。”壮汉魂飞魄散地叫。

  “樊东主的别墅在何处?”

  “在……在西……”

  “在西园哪一角落?”

  “正……正西……”

  生死即中将壮汉向外推,叱道:“带路!快走。”

  “是……”

  “走慢了就毙了你,快!”

  壮汉撒腿便跑,全力狂奔。

  崔长青曾经去过西园樊家,而生死郎中却不曾去过,壮汉虽全力狂奔,但比起用轻功飞掠的崔长青,差了十万八千里,太慢了。

  救人如救火,崔长青自然全力飞赶。

  玉律园分为东西,占地辽阔。樊东主的别墅在西园的正西,其实别墅并不在园内,而在园外端,地连西关而已,西园内禁止百姓小民占地建屋。

  在开封附近方圆百里内,谁不知樊东主的大名?可说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大财主,开的虽是钱庄,但却是慷慨好义,为善不甘人后的仕绅,升斗小民也称之为及时雨。以他一人之力,支持全城四家善堂,施棺施药修桥铺路造福桑梓,一切喜庆应酬从不亲往,相反地丧吊之家常见他的踪迹,贫病之家有了困难需要济助,樊东主从不拒绝免利贷给,且另加济助。

  象这种大好人,居然由血花会劳师动众前来行刺,岂不可怪?其实要行刺樊东主,用不着到别墅动手,只消在街上守候,用暗器愉袭,不费吹灰之力;樊东主在外办事极少带随从,身边只有一位善体人意的老苍头随在左右照料而已。

  樊家的别墅规模不大,两栋楼房,三进院,两厢有两排平屋,是樊东主盛夏期间避暑的地方。平时,只有十来名仆人照料,东主到来时,别墅只一切如旧,并无多大改变,仅多了三五个人而已,上次崔长青前来还银留柬,樊东主不在,显得冷冷清清,来去自如无人过问,如入无人之境。

  这天午间,樊东主带了老苍头到了别墅,要在此地休息三两天,别墅中安静如恒,毫无异样。

  入暮时分,整座别墅冷冷清清。

  楼下的大厅灯光明亮,自奉甚俭的樊东主正独自小酌,四盘平常的下酒菜,两壶酒。在旁伺候的除了老苍头之外,便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肠。

  樊东主指指对面的杯筷,向老苍头道:“六叔,你坐下、来好不好?处世无奇坦率真,我总感到六叔你太过斤斤计较俗礼。你我相处六年,情同亲眷,不必太过拘束,对不对?”

  六叔开朗地笑,欠身道:“者朽怎敢逾礼?人贵自知,礼不可缺,老朽与东主的名份,不容许老朽与东主平起平坐……”

  “这你就错了,六叔,你可是我的贵宾……”

  “不,人无干百好,花无百日红,天下间没有赖着不走的宾客,因此老朽自愿以随从自居。在外人面前,老朽还不敢以老朽自称,而以老奴自命呢。”

  “六叔,你就是礼数太多,废话也太多……”

  “不,人人守礼,天下方能……”

  “我们不谈这些,你坐下,谈谈昨日那位小花子的事,他与你所说的话,我怎么连一个字也听不懂?吱吱咕咕且有许多手势助语,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叔的脸上,涌上了一阵阵乌云,爬上了隐忧,用沉疑的嗓音说;“他在向老朽述说一件重要的事。”

  ”他说些什么?”

  ”他说有人要行刺东主。”

  “什么?”

  “因此老朽请东主前来休息两天,暂避风头。”樊东主脸色大变,惶然说:“六叔,这里怎能暂避风头,老夫自问生平不曾亏待人,为何有人要行刺我?六叔不是危言耸听吧?那位小花子的话可信吗?”

  六叔摇摇头,苦笑道:“东主,生平不曾亏待人,同样有麻烦,行刺的人,并不一定是仇家。东主为人乐善好施,疏财仗义,受过东主恩惠的人固然心存感激,但也可能遭怨。”

  “这会遭怨?”

  “是的,有两种人可能走极端出下策。其一是妒嫉你声誉地位的人,其二是受恩深重无以为报而精神不堪负荷的人。”

  “这……这我就不明白了。”

  “东主目下当然不明白;等到有一天你受人恩惠过深,却又无法报答时,便会感到终身烦恼了,想不开的人,便会不堪负荷而走极端。当然,这次行刺的人,是属于第一种,也只有那种人才能有雄厚的财力雇请刺客。那位小花子的话,绝对可信。”

  “哦!六叔认识那位小花子?”

  “不但认识,而且……这件事不说也罢。目下最重要的是,查明刺客背后的主使人。”

  “六叔,我真想不起哪些人对我不满,而至于雇请刺客前来行刺我哪!”

  “我已派人暗查,不久可能有消息。”

  “这里地旷人稀,恐怕不安全……”

  “东主如果住在城里,极可能枉起不少人的性命,刺客不达目的,不会罢手,必定见人就杀……”

  “老天!”

  “来此地暂避,也是不得已的事,固然风险同样大,但至少可以避免殃及无辜。同时,老朽也想会那些刺客,希望一劳水逸,以免日后他们死缠不休?”

  “六叔,你能对付刺客?”樊东主惊疑地问。

  “老朽已有所准备。万一有险,东主可以乎安脱身,但愿老朽能打发他们。”“这……”

  “等会儿刺客到达,东主速退至主座落坐i如果对方不听老朽劝阻,不顾一切行凶,东主只消一脚端在持子的右前脚上,座椅便会下沉。”

  “下沉?”

  “老朽已造了一条地道,可通向里外的柳亭,东主可从柳亭奔回城中。”

  “咦!下面有地道?我……我怎么不知道?”樊东主不胜惊疑地问。

  六叔淡淡一笑,说:“五年前老朽便安排好了,只瞒住东主而已,希望今晚地道能排上用场。”

  “六叔……”

  六叔神色一紧,向小厮挥手低叫:“小义,你进去,不听招乎,不可出来。”

  小义应带一声,匆勿入内去了。

  “六叔,怎么啦?”樊东主问。

  “他们来了。”

  “谁来了?”

  “刺客,快退至主座。”

  樊东主脸色大变,开始发抖,踉跄离座退至大环一椅坐下,不安地注视着扶手下的持脚,也不安地向开着的大厅门偷视。

  六叔沉着地入席,倒了一杯酒自酌。

  久久,不见动静。

  樊东主心中稍安,开始对刺客的事存疑。

  而六叔的心情,却因这密云不雨的情势益形紧张,脸上可看到不安的神色。

  气氛渐紧,一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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