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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阙彤云猛地挺起上身,绷着脸说:“不错,无论如何,我要得到那匹马。”

  “用武力失败,改用美人计,不借以内身布施色相蛊惑。哼!你枉费心机,在下不是这样的人,你虽然美如天仙,在下却道行深厚,你快死了这条心。小美人,整好衣裙,你走吧。”

  “我一定要获得你的马。”阙彤云语气坚决地说。

  “为什么?”

  “我爹的人马,近期可能外调出边,至山西偏关换防,需要神驹与元轮子周旋。”

  崔长青一怔,脱口问:“姑娘,你爹真有意出边?”

  “当然,身在军伍,身不由己,他老人家决不会临阵退缩。”

  “令尊曾向你说过?”

  “不曾,神武卫指挥使曾说过此事。”

  “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就跟在令尊身边?”

  “这……”

  “说实话。”

  “家父一直就随军移动,极少在家,最近十余年,自我懂得人事以来,一直是聚少离多,一年也难得返家团聚十天半月。五年前调来神武卫,一家团聚总算不再分离乐聚天伦。”

  “那吴五又是什么人?”

  “他是家父的马弁,随家父多年了。”

  崔长青苦笑一声,温情地替她掩上半裸的酥胸,温柔地抹顺她的云鬓,感情地说:“彤云姑娘,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但娇纵太过,是个宠坏了的丫头。马我不能送给你,这匹马恐怕反而要害了令尊,令尊是不会出边的、他不是你想象中的好父亲。你走吧,我不伤害你。”

  阙彤云草草理妆,脸色苍白,眉梢眼角杀机隐现。理毕,她拉开房门,临行转首一字一吐地说:“无论如何,我要得到你的马。”

  “你得不到的。”

  “你会永远永远后悔。”

  “希望你不要做错事。”

  “咱们走着瞧。”她恨恨地说,出房而去。

  崔长青盯视着她的背影,感慨地说:“飞豹有一个好女儿,但却是个荡妇淫娃,可惜!”

  他想起了阙彤云刚才的情景,罗襦半解,香泽微闻,那热情如火的……他有点心动,有点意乱。

  接着,他想起了金顶山胡家的艳遇,绮缘的音容笑貌依稀在眼前出现,锁魂荡魄的缠绵……

  他猛拍脑袋,叹口气说:“崔长青,你怎么啦?”

  丢开烦恼,他掩上房门出外进食。

  烟彤云又羞又恼,出房到了院中,窜上了院墙。隔壁的天井中,闪出一个青衣人,鼓掌三下。

  她一跃而下,说:“我们走。”

  “大小姐,如何?”青衣人间。

  “小畜生不上当。”

  “那……”

  “先回去。”

  “干脆把马盗走。”

  “不必操之过急,目下有件事最重要。”

  “大小姐是说……”

  “这人恐怕是冲我爹而来的。”

  “什么?”

  “他问了一大堆双关的话,也问起吴五,可能他已知道我爹的身份,前来盘根的。幸好我机警,没露口风。”

  “哎呀,那……”

  “回去再说,走。”

  “要不要派人至井陉关,向你爹说一声?不管是不是冲你爹而来,至少可早作提防。咱们从太行山方面来的人,最近必须严禁他们外出,免露形迹。”

  “那是自然。同时,我得去找人来查这姓崔的底,必要时可以一劳永逸除掉他。”

  不久,她换了一袭青儒衫,在夜市将阑的时分,施施然轻摇折扇到了三皇庙。

  三皇庙是一座香火甚旺的小庙,庙前的广场却是最大,因此是夜市的所在地,二更尽夜市仍末散。

  她这位少年书生的出现,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那些卖食物卖杂货的地摊灯光昏暗,淮去管与己无关的人?

  她绕过人丛,到了一座测字摊前。

  测字摊只是一张破木桌,上面摊了文房四宝、签简、铁尺、八卦、又盒等等,原来是测字兼择日问封的。

  生意显然极为清淡,测字先生打磕睡,所穿的那身灰袍,可能已有三五个月未加洗溜了,袖口油光水亮,真够瞧的。

  她先不打招呼,伸手在木盒内拈出一个纸卷,凑在灯笼下展开,淡淡一笑,拍着桌子叫:“醒醒;生意上门啦!”

  测字先生并末抬起头,倾转脑袋打个呵欠,睡眼惺松似末睡足,懒洋洋地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晤!怎么啦?”

  “测字,字卷上写的是苏。”

  测字先生猛抬头,眯着睡眼说:“妙,只要有钱入袋,睡死了也得苏。哦!公子爷好俊,问什么?”

  “问休咎。”

  “休咎?”

  “不,问前程。”

  测字先生伸出鸟爪似的、干枯而筋脉暴起的手,接过字卷,摇头晃脑先沉吟片刻,方抬起头,脸上堆起迷惑的表情,说:“公子爷如问前程,休怪在下直言无隐。”

  “你说吧,我这人问祸不问福。”

  “那就好,苏字草当头,疾风知劲草,好在是不怕磨难。草生墙头不怕摇,人生须如墙头草,大风吹时两边摇,左右逢源任逍遥。公子爷,明白吗?”

  “明白,先生确是高论。”

  “公子如读诗书,恐怕功名无望,必须早日改行。”

  “如何?”

  “全字不带诗书味,守成必须就农渔。深泽布渔,或可鱼龙变化。退步种稼禾,足以培植根本。但北地禾不生,禾生江南,公子爷远离北地,方可安身立命。”

  “这么说来,本公子与功名无缘了。”

  “不然,功名并非无望,只是不可循正途出身,天下间可幸致的功名俯拾即是。”

  “你是说……”

  “英雄不怕出身低。又道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苏字,已替公子爷指出一条坦途,也是高高在上唯一出人头地的坦途。”

  “那还得先生指示迷津。”

  测字先生哈哈一笑,将手一伸,四指微招。

  她从袖底取出二十两银子,悄悄地递过。

  测字先生将银子在鼻端怪笑着嗅嗅,揣入怀中笑道:“好香,值得区区指引你一条明路。”

  她黛眉一皱,不悦地说:“大概你骨头发麻皮肉发痒了,胡说八道想卷被盖啦!”

  “岂敢岂敢?区区不敢胡说八道。字面上写得一清二楚,如要出人头地,必须上山落草。”

  “你……你想死……”

  测字先生见她真恼了,赶忙陪笑道:“休怪休怪,说几句俏皮话消痰化气,不伤大雅,千万别当真。飞燕子路兄已到步乐亭去了。”

  “他怎么老是不在?”

  “指挥使府几位将爷,在那儿开了所大赌场,请路兄去监台,听说每天有三五十两银子进益呢。”

  “你去告诉他,明天午前,要他把山魑赵岱一同邀来见我。”

  “请放心,在下一定把话传到。”

  “有劳了。”她顿首道谢,悄然离开了三皇庙。

  不远处一处卖赛梨枣的小担前,站着一位年青书生,等她离去后,摇着折扇到了测字摊旁,“刷”一声收了折扇,轻轻地搭上了测字先生的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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