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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今晚咱们暂且在此歇宿一宵,等风定雨止再作打算。”他断然地说。

  天猴深深吸入一口气,问:“老弟,你是说,咱们要在此坐以待毙?”

  他神色凝重地问:“端木前辈,在此候敌,比在风雨中让人暗算,是否要有利些?”

  “这……”

  他扫了众人一眼,接着问:“诸位想在此放手一拼,抑或是要到风雨中让人偷袭?”

  铁金刚丢下霸王鞭,大声说:“在下要死得光彩些,不想被人从背后杀死。拼死一个够本,拼一双赚一个,没有什么好伯的。我铁金刚闯了半辈子江湖,名动江湖威震武林,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他们想要我的命,必须付出重大的代价。”

  天猴本意就不愿冒风雨赶路,问道:“老弟决定留下吗?”

  “是的,前辈意下如何?”

  “老朽同意留下。”蝎娘子问。蝎娘子不假思索地答。

  他解下剑,说:“好,既然大家同意留下,这就准备更衣歇息。刚才用雷火弹袭击的人,该是雷公的杰作,咱们必须小心些,各占一角安顿,以免被一弹打尽。”

  暴风雨过去了,但已是黄昏降临,天宇中依然彤云密布,寒气甚浓,不时飘下一阵阵细雨,三五天之内恐难放晴。

  衣裤已经烤干,包裹亦整理停当。崔长青找来了四块木板,围住了火堆,预先烧好一大堆木炭,堆放在一旁备用,规定晚问不许燃柴,只加木炭保持有火便成。木板围住了火堆,挡住火光,以掩盖睡处,但站立入室的人,却可被炭火的暗红色光芒映照。蝎娘子轻松些,守上半夜。崔长青责任重,守中夜。铁金刚睡够了方有精神,因此守下半夜。夜幕降临,后殿只有炭火的微弱光芒,阴森森鬼气冲天。

  雨似乎转厉,风也转急,风雨声扰人清梦,更增三分恐怖。

  四神像已被移动位置,风神站在窗前,雨师当后院门,雷公站在通往偏殿的厢门旁,电母的电镜照着通向静室的走道。木板遮住了下半部的炭光火,因此只能看到神像的上半身,光线微弱幽暗,几个神像更显得狰狞可怖,胆小朋友如果突然撞入,不被吓昏才怪。

  神案已去掉案脚,放在火堆旁,躺在案板上的极乐僧,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住的呻吟。

  天猴躺在案板旁,照料和尚相当辛苦。

  崔长青躺在没有神像的神龛内,沉沉睡去。

  铁金刚躺在有壁根,鼾声如雷。蝎娘子坐在殿门旁,留心倾听外面的动静。

  风雨声掩盖了一切,其实她用不着用耳听。面对死亡的威胁,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凶名昭著、毒如蛇蝎的年青女人,不断为了生死大事担心,心情随时光的逝去而不安,随午夜的到来而益增惧意。

  在与人交手时,面对死亡的威胁可以无动于衷,可以淡然处之,可以置之度外。但死亡的威胁不断地增加,不断地压迫,不知何时光临,不知死神的手从何处伸来,四周全是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存有死亡的气息,但模不着,看不见,却又感觉得到,嗅得出,愈拖得久,人愈受不了。精力与勇气随时光而消逝,而死亡的威胁却相反地增长,定力与勇气不够的人,会被迫得发疯。蝎娘子艺业了得,勇气也够,可是,白天的凶险令她信心渐失,勇气逐渐消磨净尽,死的恐怖,形成一块重铅,紧紧地压在她的心头。

  时光飞逝,但在她的心目中却漫长得可伯。

  火堆旁,放了两件东西。近火边的是盛有沸水的锅,蒸气嘶嘶怪响。外侧,是一块木板,上面布了一层灰,灰上放置着九根折了脚的香枝,每枝香相连,曲折互接摆得整整齐齐,一端点燃,可以全部慢慢烧尽。由于置于灰上,所以不怕风吹助燃。

  三人守夜每人守三枝香。

  香已经有两枝成为灰烬,这是说,她还有一枝香的夜值,不久她可以安睡了。

  还有半枝香,她的心情反而更紧张。

  风雨声更厉,蓦地传来两声怪响。

  她一惊而起,本能地将剑伸出。

  “劈啪!”怪响又起,原来是从前殿吹来一块木板,跌在院中其声震耳。

  她的心已提至口腔,总算听出是木板坠地的声音,一场虚惊,但她已惊出一身冷汗。

  紧张中,不知身后有变;注意力全放在外面,却忽略了殿角的地面传出的轻微声息。

  方砖地面有了异状,四块方砖徐徐下沉。真巧,正是她预先安睡的地方,她的包裹就放在那儿。

  一个戴了鬼面具、鬼卒打扮的人,提着一把双股叉,无声无息地爬出穴口,伏在一旁。

  第二个鬼卒上来了,第三个……

  共上来了五个鬼卒,伏在穴旁待机上扑。

  为首的鬼影缓缓撑起上身。

  案板上的极乐僧,突然虚弱地叫:“水!水!我要水……”

  鬼卒向下伏,寂然不动。

  天猴蓦地惊醒,欣然叫:“好了,和尚,你终于度过难关清醒了。”

  说完,挺身而起,倒了半碗沸水,再在水囊中倒入一半冷的,扶起和尚说:“你仍然在发烧,但已经不要紧了,喝下去,天亮后便可退烧,老命保住了。”

  极乐僧喝完一碗水,神智已完全清醒,讶然问:“哦!好黑,这是何处?”

  天猴将他放下、盖上唯一的薄衣,苦笑道:“这里仍然是山神庙,仍然是你中叉的地方。”

  “哦!我没死?”

  “没有,但昏迷了将近六个时辰。”

  “你……你救了我?”

  “咱们大家救了你。”

  “大家?”

  “是的,咱们五个人全在。”

  “哦!你……你们没丢下我……”

  “不要多说了,好好养息。”天猴一面说,一面在旁躺下了。蝎娘子也没有留意,做梦也没料到殿内已现敌踪。

  极乐僧长叹一声,问道:“端木施主,什么时候了?”

  “快三更了吧。”’

  “我……我想,我不行了。”

  “废话!”

  “我半身麻木,顶门与左肩胸好痛。”

  “忍着些,你死不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要安慰我了,端木施主。你们该撇下我,到银洞山取宝石。”

  “明天咱们把你安顿好,再……”

  “不必费心了,贫僧已知大限临头,一生造孽太多,是时候了,不死何待?”

  “不要胡思乱想,和尚。”

  “贫僧有事相托,施主务请俯允。”

  “你……你有何事相托?”

  “施主答允了?”

  “但愿老朽能帮助你。”

  “如果你们能成功,三妖道可能大发慈悲,将家师的舍利子送回风翔大天龙寺塔。”

  ‘哦!原来你是如此受妖道所制的。”

  “是的,舍利子不回塔,贫僧死不瞑目。”

  天猴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你一个凶残恶毒的和尚,居然还有这点良心,委实难得。”

  “施主肯答允贫僧,要求妖道践履承诺吗?”

  “那是当然,可惜……只恐老朽没有亲向妖道结算的一天哪!”

  “贫僧在九泉之下,当化为厉鬼助施主成事。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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