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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他并非完全不介意张家大院的事,因为张家有一位他颇为欣赏的冒失女骑士。女骑士骄傲而知道错误的宜喜宜嗔表情,留给他的印象颇为鲜明。

  那位女骑士曾经无意中帮助弥勒教的妖人,不应该死在妖人手中。

  这就是他不想立即离境的原因之一。本来他打算一早便急速离城南下,远走高飞脱身是非外。

  新郑戒严,对所有来历不明,以及浪人泼棍全都不利。尤其是携带兵刃凶器的人,十有八九会被囚入大牢,或者押解回原籍处刑。

  他就是身怀利器的人,虽则他并非浪人泼棍。他的旅行证件一切合法,但是有刀就相当危险。

  情势还不算火烧眉睫,必要时可以逃到城外避风头。

  昨晚五妖人侵入客店下毒手,是可忍孰不可忍,太过分了,这也是他不急于离开的原因之一。

  他不生事,但决不逃避。

  踏入永福坊,便等于踏入是非场。

  这条小街本身就有是非,因为这里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下九流人物的猎食场,下层社会各种合法或非法行业的集中地。

  如果不是天寒地冻,满街都是摊贩,各种公开或半公开的行业,在正街和小巷中形成旺盛而又暧昧的市场,是本城龙蛇杂混,治安问题丛生,公人们最头疼,也乐于利用的都市恶瘤所在地。

  统治这处地方的人有明有暗,共有三人,各有后台各有神通。

  明的是满天星许大爷许元坤,二个满脸大麻子的小富豪,在本城颇有影响力的土霸。他的大宅在兴隆街的中段,隔邻就是占地颇广的永福宫。那是一座有十余名香火道人的道观,是地棍泼皮暂时住宿的是非地,一些无家可归者的安乐窝。

  大清早,寒风刺骨,街上冷冷清清,仅供食店有人进出。娼、赌、骗都是夜间活动的族类,大清早必定无门而入找不到人。

  推开永福宫的角门,里面似乎鬼影俱无。角门形同虚设,香火道人不敢管这座门,让那些牛鬼蛇神任意进出,不论昼夜都洞开供人出入。

  掀开一间静室的厚重门帘,推门而入,暖流扑面,酒香四溢。

  四个围炉而坐的大汉,全用惊讶的目光迎接他。

  两侧有木板搭的床,有铺盖睡具,静室成了住家,香火道人怎敢干涉?

  取暖的炭火甚旺,加了架搁上陶盆,一锅热腾腾的羊肉香味扑鼻,小几上有大饼、硬饼、酱料,一小坛高梁酒,这四位仁兄口福不浅。

  “他娘的,有酒有肉,见者有份。”天斩邪刀笑吟吟流里流气,拖过床角的另一张短凳往火边凑。

  他的天斩邪刀藏在老羊皮大袄内,不解开袄是无法看到的。

  皮风帽夹在腰带上,露出英俊的面宠,不像一个赚不到食物的泼皮,举动却摆明要嘴巴抹石灰:白吃。

  大汉粗胳膊一抬,挡住了他。

  “干什么的?你是谁?”大汉怪眼一翻,嗓门像打雷质问。

  “咦!你不认识我?”他拨开挡在前面的大手,小凳一伸:“借光,过去一点!”

  另一名大汉如受催眠,不自觉的侧移,让他把小凳排妥,甚至顺手取了一双木箸给他。

  “他娘的,我该认识你吗?你是老几?”伸手拦他的大汉依然怒形于色,而且要冒火。

  “我姓桂,桂星寒。天斩邪刀,那就是我。”他在小凳落座,顺便抓起小几上的酒碗,一口喝掉满碗酒,木箸伸入肉锅。

  四大汉吃了一惊,天斩邪刀四个字真令人吓一跳。

  问话的大汉脸色大变,几乎惊跳起来。

  “你……你你……”大汉惊恐的神色明显,咬字不清:“你是闯道的好汉,怎么来咱们这里放……放泼?这……这里不欢迎你……”

  “欢迎,我来,不欢迎,我也来。”他夹起一块羊肉:“闯道的强龙,不在乎谁是否欢迎。要是你老兄不愿意,最好去请满天星许大爷来评理。”

  “你要压地头蛇?”

  “岂敢岂敢,在下是善意的。你瞧,我在和你称兄道弟,客客气气把碗言欢。呵呵,敬你老兄一碗酒。”他自己倒酒:“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下与诸位亲近,是否伤和气,看你老兄的啦!我这里先干为敬。”

  又是一口一大碗,豪饮的洒脱态度证明他是酒将。

  “用不着许大爷出面。”

  大汉鼓起勇气,一挺胸膛:“咱们对付得了。说吧,你要干什么?我黄大柱子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水里火里绝不含糊。”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纹银,往小几上一放。

  “我要知道,南关大街的张家大宅,里面住了许多武功高强,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他们在干什么?张家大宅主人是何方神圣?”他指指银锭:“十两银子,我可以买到更重要的消息,够了么?”

  十两银子,可以买到十头羊,最少也可以买到五头,已经是相当诱人的财富了。雇一佃长工,每月只需二两银子。

  任何一个南关大街的居民,都可以供给正确的消息。向店伙询问,也可以获得正确的答复,犯得着花十两银子重金,向地头蛇打听?

  黄大柱子并不笨,知道这十两银子不容易赚。

  “这些事,用不着打听,是吗?”黄大柱子不接受银子,气唬唬的质问。

  “一分钱,一分货,黄老兄。”天斩邪刀也不是大方的散财童子,不作正面答复。

  “你到底要什么?”

  “少林出动了高僧在贵地耀武扬威,为何?”

  黄大柱子呼出一口长气,摇头苦笑。

  “不知道。”回答是肯定的:“听说,是来迎接什么专使?什么专使,恐怕只有少林寺主事长老才知道。其他的俗家门人子弟,负责维持本城内外的治安,一问三不知,他们本来就不知道内情。事涉机密,每个人只知奉命行事,问不出所以然的,阁下。”

  能够知道迎接专使,已经算是相当灵通了,普通的市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桂老兄,你可以到东门的延孝寺打听。”另一位大汉说:“少林的长老,皆在延孝寺挂单。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去找他们问,他们会告诉你的。”

  “这件事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弥勒教的妖孽,为何要图谋张家大院的人,大宅的人与弥勒教的人并无恩怨。”

  提及弥勒教,四大汉脸色大变。

  “我发誓,咱们一点也不知道弥勒教的事。”黄大柱子惶然说:“倒是少林的弟子,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大举出动,驱逐这些妖人。本城的道上朋友,不介入任何一方,置身事外严守中立,你不要连累我们好不好?”

  “我没打算连累你呀,黄老兄,我是一个很上道的人,大方的用正当的手段买消息,事了拍拍手走人,谁也不认识谁。你瞧,我这不是走了么?呵呵,谢谢诸位的酒菜,你们是最好的东道主。”

  他扬长出室走了,留下四大汉在房中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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