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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有些人命苦,入错了行,注定了劳碌命,三更灯火五更鸡,别人睡觉他得忙碌。

  辛勤苦读想功成名就的读书人,以及想出人头地有所成就的练武人,也会三更灯火五更鸡,埋头苦读辛勤苦练,但都是自发性。

  码头的船夫,以及一些供应夜间活动人士吃食的小店,却是不得不在夜间活动的人,他们靠此营生,不得不三更灯火五更鸡夜间活动。

  有西艘上江来的客货船靠上码头,码头本来还有一些人活动,距怀宁老店不远的一家食店,原来仅有三个食客,立即涌入十余名客人,店伙立即全部出动,店堂中人声嘈杂,显得活跃起来。

  附近一些旅店,也有些人隐隐走动,那是—些准备一早赶船的旅客或货主,准备离店以便上船动身。离埠的客船,通常在晓色朦胧中启航。

  店堂中已有二十余名食客,夜间食客们总算不再喧哗,一个个埋首进食,没有时间唠叨。

  桂星寒那一身怪异的黑,出现在店堂,并没引起多少人注意,仅店伙略感惊讶而已。

  沿江各大埠,往来的旅客形形色色,经常可以看到各种行径怪异的人,见怪不怪。

  奔波搏杀,他一夜未眠,在怀宁老店附近进食,等于是在天罗地网边缘徘徊。

  这里,应该有外围的眼线活动。

  这表示他要蛮干了,直接向锦衣卫挑战。距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他活动的时间不多。

  不久,过来两位中年食客。看穿着打扮,不像是水客,短衫内藏有匕首一类短兵刃,不是好路数,流露在外的江湖气质,明眼人一看即心中了然。

  “老兄,早。”那位生了一个朝天鼻的中年人,在他的右首拖出长凳坐下:“在下姓钱,钱财的钱,天下人人都爱的钱,请教。”

  另一位中年人,在他的左首落坐。大木桌可坐八个人,一左一右权充陪客。

  “在下姓桂。钱老哥,有何指教。”他心中虽然急怒交加,但仍可稳定地控制情绪,在没摸清对方意图底细之前,他的态度是良好的。

  “在下料中了。”钱老兄颇为得意。

  “老兄料中甚么?”

  “你是他们要捉的钦犯,天斩邪刀。”

  “没错,那就是我,我并没打算隐姓埋名逃灾避祸,公然和他们刀对刀剑对剑。”

  “所以你老兄获得江湖朋友的尊敬喝彩,天斩邪刀已成为名动江湖的英雄好汉。桂兄,安庆没有可以担当的人物,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甚么意思?”他一怔,口吻不对。

  “桂兄,你已经是风云人物,固然是各方争取的对象,但也树大招风,一些地方小庙,不敢收容接纳,必须强而有力,敢担当的组合,才敢与阁下打交道,才配与尊驾平起平坐。”

  他恍然,原来是作说客的人。

  “我知道,安庆的龙蛇成不了事,在下也无意在此久留,办完事另有打算。”

  “在下代表某一个组合,竭诚欢迎挂兄前往小聚,交你这位朋友,绝对可以保证桂兄的安全。锦衣卫南镇抚司那些人,有名的欺善怕恶,能力有限,只能欺负—些地方小龙蛇。”

  “没错,安庆群豪被他们整惨了。老兄的抬爱,在下心领了,一方面在下有私务不克分身,另一方面是在下不希望被江湖朋友误解,误以为在下像被追急了的蛇鼠,情急求庇于某些人。再就是咱们素昧平生,连累诸位于心难安。”

  “这个……”

  “钱兄,也许贵组合真有庞大的实刀,不畏锦衣卫作威作福,无奈你们何。”桂星寒诚恳地说:“但为了在下一个人的私事,贵组合有多少人肯同意,与锦衣卫为敌?他们会有多少人送命?据在下所知,大江上下游,帮、派、会、社等等多如牛毛,真敢和锦衣卫为敌的会社,至少在下还数不出几个。”

  邻座一位年约花甲的食客,突然格格怪笑。

  “敢和锦衣卫为敌的帮会教派不可能有,替锦衣卫办事出卖同道的人却多。”老食客用筷子向钱老兄一指:“他就是……咦!小伙子,你知道了?”

  钱兄两个人,一左一右仰面便倒,倒下便动弹不得,瞪着流露出惊恐神色的怪眼。

  “我一眼便看出这两个混蛋不是东西。”桂星寒的手,从桌上伸至桌面,丢下两个袖箭筒:“前辈的笑声,促使他们情急下手,其实他们应该坐下来就出手的,胆气毕竟不足。”

  “他们是南京来的,黑龙会的名杀手。”老食客说:“天斩邪刀的绰号,给予他们心理上的威胁甚大,所以下手有所顾忌,难怪有不少江湖朋友,喜欢取一些吓死人的绰号。小伙子,你怎样处置他们?”

  “已经断了他们的任脉,丹田已毁。”桂星寒站起拍拍肚皮,表示五脏庙已经填满,该结账了,放下一两碎银:

  “现在,该前往怀宁老店走走。”

  老食客离座走近,拈起两具袖箭筒。

  “不邀我做伴?”老食客笑问。

  “老前辈……”

  “鬼手无常施不常。”

  “哦!施前辈,久仰久仰。”

  “银扇勾魂客杨其昌,称我一声施老哥。”

  “咦!前辈知道在下与杨老哥的交情?”

  “他来了。”

  “他在河南养伤……” “他来了。”

  “他在此地?”

  “昨天傍晚他失了踪,不知道溜到何处去了。我们是昨天午间,乘船从九江来的,沿江逐埠停留,汀听你的消息。一落店,就知道锦衣卫在这里要捉你。”

  “哎呀!他……这里的锦衣卫高手,有许多人认识他,他……”

  “不必担心他,他精得很呢!我们是来助你的,水里火里都算我们一份。”

  “施老哥……”

  “别婆婆妈妈,我们帮你是无条件的。老弟,自助人助,如果你没出息,没有人会帮你。杨老弟把你说得非常了不起,希望他不要言过其实。你怎么说?”

  “哦!看来两位老哥,都不知道入暮时分,集贤岭许家大院所发生的事故了。”

  “不知道,只知道锦衣卫的人,以怀宁老店作指挥中心,倾全力对付你。老弟,你不打他们,他们就公毫无顾忌拚命打你,我赞成打上门去,干啦!”

  “我正有此打算。”

  “那就走呀!”

  “好,先谢谢老哥襄助的盛情。”

  “别客气。我助你。因为你是有理的一方。”鬼手无常手中的一具袖箭筒一伸,崩簧响处,弩出筒贯入钱老兄的咽喉,丢下筒又使用另一具,把另一人也毙了……“打蛇不死,报怨三世;这些杀手如不毙了,后患无穷。走啊!怀宁老店。”

  方世杰到达安庆时,来了三艘快船。另外三艘快船是昨天午后到达的,晚到了三天,领队的人是陈百户,以及冷剑天曹病阴判一些高手名宿。

  人手倍增,怀宁老店被包下了,不再接待其他旅客,可以避免闲杂旅客碍事,便于布置埋伏,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劲旅,布防设伏学有专精。

  夜间的警戒非常严密,天一黑就严禁有人走动,所有的店伙,天不亮不许出房。

  五更正,即将破晓。枯候了一夜,天快亮了,担任警戒的人,难免有点松懈,夜行人活动的时间已过,不会有人前来送死啦!

  隐伏在最外侧房舍的两个警卫,大意地离开瓦沟,跨坐在脊角的飞檐上,伸伸懒腰向前面房舍的屋顶眺望,星光下一无所见。

  “那个王八不会来了。”一名警卫向同伴说:“长上的胆子愈来愈小,可把咱们累惨啦!天亮以后可能会很快地出动,咱们哪有精神办事拚老命?那狗王八绰号唬人,我不信他的刀真有那么厉害,我倒要斗他一斗,看甚么狗屁天斩邪刀是啥玩意。”

  “你最好不要逞英雄斗他一斗,他那把怪刀,决不是咱们三五个人应付得了的,免得枉送性命。”另一名警卫好意地说:“派出做诱饵的十个人,三两下冲错便死了九个,吓得长上那种目空一切的人,也心中发毛停止一切行动,寄望在这里张网布罗等他,你敢不要命斗他一斗?”

  “你……”

  “有所发现,你我唯一可做的事,是发出警号立即撤走,千万不要误事;知道吗?”

  “我仍然想斗他一斗,哎……”

  瓦片飞旋而至,击中人体的爆裂声,与飞行的破风声同发,可知瓦片的速度十分惊人。

  两个警卫发出可怕的叫号,摔落屋上再往下滚。他们颇为称职,叫号声代表警号。

  不远处的怀宁老店,似乎声息全无,毫无动静,没有人闻警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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