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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足下一空,心头自然大惊,灵明立复!但觉悟得已嫌稍晚,回手一捞,不曾捞住石梁,依旧凌空直落!

  上官灵知道无论自己轻功练到何等程度,漫天雾影之中,既不能见物,又无物借力,必然难逃碎骨粉身之厄!正在废然一叹,束手待毙地坠向沉沉雾影,忽然身边掠过一阵微风,有人搀住上官灵左手,把他轻轻往右一推,低声喝道:“赶快提气轻身,施展‘雁落平沙’身法!”来人这等举动,自无恶意,上官灵遂如言施为,果然身落实地,但试出顷斜颇甚,窄滑异常,知道又已置身另一石梁之上。

  惊魂方定,便自然而然地,沁出一身冷汗,耳边又有人以“练语成丝,择人而发”的内家上乘神力,缓缓说道:“祁连山玉柱峰腰,你在‘九毒书生’姬天缺‘夺魂旗’风狂拂以下,暗暗助我一掌之惠,潘午至今不忘,但我适才既已酬恩,前情便算了却,你入我‘玄玄别府’尚易,去时却将难若登天,事事务须小心谨慎!潘午要代我师姊,执行掌教威权,不能再复容情的了!”说到此处,“练语成丝,择人而发”的神功忽收,换了一种强烈得足以撼山摇岳的哈哈狂笑说道:“上官灵果然不错,既熬得过我这‘六贼齐驱,七情并袭’的一曲箫声,便算已过三关!教下弟子们,且开风窍,吹散雾阵,让他进我们的‘玄玄别府’!”

  话音方落,两壁中立即万窍齐发,劲风怒号,刹那之间,便吹卷得云开雾散,眼前一片清明,使上官灵看出自己立足之处,距离壑底,仅约三丈!

  这时腾腾云雾,均在头顶,但壑中不知何处透光,依然明明朗朗!

  上官灵四顾无人,并看清地势,猜出壑径尚有转折,“玄玄别府”定在迎面三五丈外的那座崖角之后!

  遂跃下石梁,收起“文昌笔”略为调气凝神,缓缓举步,向那崖角走去。距离崖角数尺,有块石碑,半埋土中,碑上横镌“回头碑”三字,另外远赫然夺目地刻着:“到此回头还未晚,玄玄别府鬼门关!”

  上官灵一心苦恋孟浮云,哪里还顾得这些?真气提处,翻掌微护当胸,但自飘身闪过崖角!一超过崖角,便觉得眼前一亮,不但果如所料,地势开阔异常,殿宇雄伟,面前不远,并有一座朱红牌楼,上书“玄玄别府”,四个金色大字!

  牌楼以下,三左三右分站着六名少女,装束极其怪异!身御血红长袍,面色惨白,躯干奇瘦,长发披垂,但衣襟未掩,酥胸半露,仿佛长袍以内,竟裸无寸缕?尤其是一双豪乳乳盘,衬在瘦骨磷峋的胸前,似乎太不相称,并颇为扎眼!

  上官灵目光微瞥,便觉心头一跳,颊上烧红,知道这就是“罗刹教”“十大游魂”中,被“幽冥神君”阎元景“冷焰修罗网”所伤,死去四名以后的残余六位!

  遂在七八尺外,便即止步,眼皮低垂地抱拳发话说道:“有烦姑娘们,转报潘副掌教,就说上官灵远来践约,求见孟浮云!”

  左首第一个红袍披发少女,闻言冷冷笑道:“上官朋友即已连闯三关,尽管请进‘玄玄别府’孟浮云师妹现在右前方崖腰,飞瀑以下的‘漱玉阁’中养病,你自行前去找她就是!”

  上官灵因截至目前为止,“罗刹教”中人物,对自己尚不太恶,遂低低谢了一声。

  但那位红袍披发少女闻声又复说道:“你不必道谢,我们是冤家?是亲家?此时还说不定!孟三魂等奉命镇守此间,许放人进,不放人出,你要是真心爱好我孟浮云师妹,便应该及早归心,投顺本教,与她作一双令人羡煞妒煞的神仙美眷!”

  上官灵此时业已隐隐约约听出“罗刹教”竟有以孟浮云为饵?引诱自己投顺之意!但事已至此,纵然历尽千艰,也要先见孟浮云一面,再作其他打算!所以默默听完之后,不再与自称孟三魂的红袍披发少女答话,身形微晃,立展绝顶轻功,闪进“玄玄别府”牌楼,扑向右前方崖腰凹处,银瀑飞笼以下的一座两层玲珑楼阁!

  在他掠过“玄玄别府”牌楼的一刹那间,仿佛听得孟三魂低低喟叹一声,上官灵也不管她所发这声喟叹,是惊异自己的轻功身法 抑或另有他意?只顾连展绝世功力,捷如电掣,轻似云飘地,不消几个起落,便自赶到那幢楼阁切近!

  这幢楼阁,共只两层,玲珑剔透,精雅异常,正好倚山而建恰在崖腰四处,崖间玉龙倒挂,绿竹苍藤等景物,益发清灵绝俗!阁下似无人居,阁上也帘幕低垂,静寂无声,匾间横着“漱玉”二字,体作瘦金,笔力劲秀!

  上官灵肩头微晃,穿过瀑布水帘,飘身上阁,轻轻走到门口,才一伸手撩开珠幔,便觉心中奇酸,并腾腾腾地一阵狂跳!

  原来阁中幽香淡淡,陈设绝雅,屋角一张软床以上,和衣斜躺着自己的心上人孟浮云,胸前半覆薄衾,依旧风神绝世,秀美绝伦,但娇躯清减,玉颊微黄,显然是大病中的将愈未愈光景!最怪的是一双秋水眼神,凝望阁门,明明看见上官灵伸手撩开垂门珠幔,却仿佛似在意中,只眨了一眨眼皮,不带丝毫惊疑喜怨神色!

  上官灵走进阁门,便立即扑到孟浮云塌前,执着她一双玉手,眼中自然而然泪光莹然地柔声叫道,“孟……姊……姊……”

  孟浮云仿佛气力虚弱地“咦”了一声,缓缓问道:“你……你不是要……要在被我斗……斗服以后,才……才肯叫……我姊姊的么?”

  上官灵想起彼此初遇,自己赠号她“咆哮红颜”之时,孟浮云何等英风豪气?如今却被病魔磨得这般娇弱堪怜,不由心头又是凄然一酸,忍不住地垂落几点泪珠,滴在孟浮云的玉手以上!

  孟浮云大病方痊,中气极弱。话完以后,正在略微闭目养神,忽觉手上一凉,眼皮微睁,向上官灵讶然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哭?”

  上官灵闻言不禁脸上一红,正待佯笑忍泪,但忽然想起孟浮云曾向自己说过:“要流泪便让它流泪多好”之语,遂索性任凭眼中情泪泉流,半倚半跪在孟浮云榻前,捧着她一只右手,偎向唇边,低低说道:“我来得太晚,姊姊在三仰峰绝顶,等我五天,食宿不移,终于因雨淋成病,这样深厚情义,我甘心认你作姊姊,不再和你斗了!”

  孟浮云闻言,好似芳心极慰地,自那略显樵悴的娇靥脸一,绽出一丝微笑,目光凝视上官灵,在枕上摇了摇头说道:“灵弟弟,你来得并不晚,三月之约,还有一天方满,只因为我太想你,才提早了八天,便在三仰峰头,凝眸延趾!”

  说到此处,幽幽地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人的心情真怪,我在三仰峰头凝眸延趾之时,苦盼你来,但自从卧病这‘漱玉阁’中以后,却又盼你不要来了!”

  上官灵幼年怙恃双失,除了恩师“南疆隐侠”谢东阳以外,别无亲人。所以对孟浮云叫他的这声“灵弟弟”感觉得份外温暖亲切!但听孟浮云说是卧病“漱玉阁”后,竟盼望自己违约不来,不由愕然问道:“云姊姊,你不是很想我么?怎又不盼我来?”

  孟浮云星眸微阖,幽幽说道:“因为你太骄傲!”

  上官灵越听越觉糊涂,不由瞪着两双泪光未干的大眼,向孟浮云说道:“云姊姊,要是你嫌我骄傲,我改得乖点儿,还不行么?”

  孟浮云闻言不禁“噗哧”一笑,但脸上神色,依旧颇为凄凉,微睁眼皮,看了上官灵一眼,突然双颊飞红,欲语未语!

  上官灵自入中原以来,深获“乾坤五绝”青睐,奇逢又多,武功精进极快,惊天动地的场面,也复见识不少!但儿女情长,却属初历,尤其是面对孟浮云这等绝代佳人,只觉得她无论是轻颦薄怨,眼波眉语,均足以令人心醉神迷,销魂蚀骨。

  如今见她突然满面娇羞,欲语未语的这副神情,益发情思难禁地柔声问道:“云姊姊,你想说什么?”

  孟浮云玉颊之上的红云才褪,但听得上官灵这一追问,不禁再度满脸飞霞,低低说道:“灵弟弟,说老实话,你爱不爱我?”

  上官灵心想孟浮云这句话问得真叫多余,自己若非对你爱好极深,怎会不顾任何艰难地,赶到这“玄玄别府”的“漱玉阁”内?

  但上官灵这些话儿,均是心头所想,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口!

  孟浮云的那句话儿,原来是含羞而问,问完便即心弦颤抖地微阖双眸,但居然未听得上官灵答复,不由诧然开目,凝视上官灵,低声叫道:“灵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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