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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第十三章 东山再起

  月缺又圆。

  这一夜,月光圆得不能再圆。

  月到中秋分外明嘛。

  一生几见月当头,何况又是万里无云,碧宇澄霁的良夜。

  夜风拂过树梢,已有微露,颇有凉意。

  在大江之上,一叶扁舟,放水中流,是谁有此雅兴,泛舟夜游,如此月夜,如此风清,如此良宵,如此美景……

  一缕长吟,清越地澈破夜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这是东坡居士“水调歌头”上阙。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直余音袅袅,摇曳夜空,飘荡水天。

  一声清脆的娇笑:“坡翁之词,豪放感慨,有豪情,才有感慨,对此大江,对此明月,难怪卜哥哥也有苍凉之感呢……”

  却被另一娇脆声音打断:“这也难怪,由来英雄多情,多情者必善感,论情,卜兄应当放怀快乐,逸兴横飞才对,论理,大劫之后,大任在肩,抚时兴感,思前想后,又当烟水苍茫之地,明月当头之时,不能怪他……”

  一阵雄豪笑声截口道:“好啦,你们两个,别演双簧了,忘了一句,对此千娇百媚,左花容右月貌的佳人,我只有快乐,哪有感慨,但,一想到……嘿嘿,雄心待展,壮怀未已,来日方长,责任艰巨,我又有点情不自禁慨叹横生了。”

  一顿,沉声道:“来,我们还是对酒成三人吧。”

  说话的俊朗少年,当然是卜星楼,一仰脖子,干了,几乎同时有红袖左来,素手右到,要给他酌酒。

  但,又矜持地缩了回去,左面的笑道:“红姐,还是你来。”

  右面的也笑道:“还分什么彼此,好生份,我倒怕他好像有满怀牢骚,借酒为浇块垒呢,你看,他刚才已喝得差不多了,不能让他十分……”

  卜星楼已自己一倒而满,一饮而尽,再要执壶时,酒已被红袖移去。

  当然是石飞红呀,另一个,不用说,是杨小真了。

  卜星楼一轩眉,杨小真已笑道:“红姐做得对,酒到半酣花正好,是雅人如仙的境界,如贪杯至醉,就成豪饮酒徒了,楼哥哥,我和红姊,都能体会你的心情,妙……

  姊姊功成归真,以一身化解大劫,是大功德,无上善举,我们只要好好秉承她的遗志,尽力做到使她安慰,不必耿耿在心……”

  石飞红接口道:“我知道他心中有事,以前,你能冷静以赴,天大的事,也能应付裕如,经此大劫多变之后,为何反有点看不开,想不开似的?难道像爹说的,人的经历一多,年纪越大,反而顾虑越多,思考越大吗?别忘了,我们需要的是一股永远不竭的锐气!”

  “红姊说得对,我们正当风华正茂,年青有为之时,在我们面前,心上应没有难字,更没有怕字!”

  卜星楼玉面带酒,一片酡红,在月色波光反照下,更显出一种不可形容的俊美,若有所思,又似静静倾听她俩的话,至此,才微笑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谁说我‘怕’?只是责任重大,更有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感觉罢了!”

  六目交投,相视而笑。

  酒干了,而情意无限地在默默交流,此时无声胜有声,一片沉默,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一轮明月。

  双桨横波。

  三人相对。

  人在画中,烘托着夜景空明,两岸如烟,大江迷蒙,好美。

  他们轻舟浮江,是夜游吗?

  不是,而是身有急事,连夜渡江,不过是由上而下。

  他们是奉父命、母命,再加上师尊及各前辈与各派掌门之嘱托,去赶办一件火急大事……

  当妙悟大师、宝相庵主以身化劫归真后,得先安顿她的遗灵。

  现场当然不宜安建佳城,何况她又是佛门弟子,依理,以她之崇高身份,应当设法归骸“明陵”的,而事实难办。

  依情,自然是依照“银发仙妪”孟昭芳之意,畀她遗体,奉灵安置回齐云山清心潭宝相庵里才对。

  但,又顾虑到经过“埋剑谷”藏剑之事后,该处已有武林人物去过,澄心潭宝相庵已不算是隐秘之处,是否妥当,也须考虑。

  这种顾虑,并非多余,以她的身份,正是清廷鹰犬穷搜天下,志所必得的目标,只要她的身份一被发现,固然难免万骑云集,即使她的遗体安灵之处一旦被人知道,也难免意外……

  几经商议,“银发仙妪”孟昭芳坚决表示由她负责安顿,由她陪伴护灵,决不容任何人有所冒犯。

  “昆仑处士”戚长春则表示最好火化,灵灰便于携带,由他带回昆仑,或暂奉置于“少林”佛骨灵塔之处,以便将来河山重复,日月复明后,奉祭归宗。

  在人情方面,大家可以想像得到,如果由“银发仙妪”奉灵回宝相庵,由她长久伴灵,虽然可保安全,但可知道,以皤然一妪,独处孤庵,那种触景伤情,凄情老境,使人何等不忍?

  如由戚长春带回昆仑,迢迢万里,远去中原,也不适宜。

  最后,一致公议决定火化,骨灰安置“少林”,大家一同护灵到中岳。

  其次要决定“八荒四海大同盟”盟主谁属,以便正式联络天下仁人志士,加以组织,对清廷采取行动。

  老一辈中,自然以“昆仑处士”戚长春为理想人选,否则以“银发仙妪”孟昭芳与“修罗血影”杨玉真最恰当。

  但,经此大变后,老一辈中,谁都心中明白,戚孟二老固然淡泊已惯,以老朽坚辞,名心已脱的杨玉真也坚决表示这种大事,依理而言,人人有责,谁也当仁不让,但必须由年青一辈中选择,年富力强,有锐气,才可负担重任。

  不言可知,她当然属意于乘龙快婿卜星楼了。

  也只有他最恰当,最合条件,足可当之无愧。

  “少林”掌门为首,当然一致公推,“穷神活鬼”钟离明更是一本正经地盯着卜星楼,道:“没话说,要看你的了,别说这多老一辈的都会全力襄助你,便是老化子有一口气在,也不落人后,你要好好地干。”

  “天池钓叟”桑凌汉也沉声道:“就这么办,我补充两点意见,第一,先为卜星楼贤侄完婚;第二,由八大门派发柬各方道上朋友,约期约地一会,当众宣布此事。”

  群豪一致同意,只把石飞红和杨小真羞得跑又不是,站又不是,而芳心难掩喜悦,双双低垂臻首,卜星楼玉面一红,猛抬头,正容道:“承各位前辈雅爱,又在恩师、岳父、岳母面前,我决无谦辞之理,不过,关于就任盟主一事,我有由衷之见……”

  “穷神活鬼”钟离明刚一瞪眼,“天池钓叟”桑凌汉刚一蹙眉,“昆仑处士”戚长春已捋须微笑,蔼然道:“楼儿有话只管说。”

  神情却转为严肃。

  卜星楼道:“楼儿的意见是,第一,这种大事,是天下仁人志士大家的事,身为盟主,号令八方,非其有多方面条件不可,楼儿知道天下之大,能者极多,虽说内举不避,到底不是现在在场之人的事,为免落人口实,以示无私,最好等一个适当时期,本盟发扬光大之后,由天下同道推选,才见公正,至时,如楼儿有人人称许之表现,决不谦退……”

  钟离明刚要开口,被桑凌汉一递眼色止住,卜星楼续道:“第二,楼儿并非妄自菲薄,却自知涉世尚浅,历练未深,所学尚不是以当大任,为了实践七公主遗志,先必须求公取信于天下,最好由大家先作周详策划,草创同盟规则,先立规模,约定一个限期,楼儿可以负责执行一个时期,以继妙悟大师遗志。以天下之大,卧虎藏龙,仁人志士之多,想必不久即可风起云涌,群雄并出,楼儿也可借此多多历练,到一定时候,再由大家集会选择,岂不是好?”

  他神凝气足,朗朗而言,使大家都感到意外,人人动容,频频注视。

  “穷神活鬼”钟离明怪叫一声:“你何必这样?有八大门派和我们出头,天下还有谁不服?何必多此一举,反投柄于人,可多麻烦了,你真是少不解事,万一落在别有用心的人身上,成事不足,坏事有余,那……”

  卜星楼肃然道:“小侄已三思再思,天下自有公论,小侄声威未立,德不足服人,与其让道上朋友窃窃私议,心中不服,不如等待事实证明。”

  “昆仑处士”戚长春哈哈一笑道:“真吾徒也,楼儿有此胸襟,我同意。”

  “虬髯神龙”石振天目射神光,连连点头道:“我也想通了,此志可嘉,我自叹不及。”

  “修罗血影”杨玉真叹道:“真是难得,这种见解,超人一等,我若早有了解,也不会……争什么虚名了,多少人舍命以争未必争到,而你能不争而到,又坚辞不受,这比凭力争到更能服人,我也自叹不如,就这么办吧,我以能有你这样的贤婿为荣呢。”

  卜星楼连称:“岳母谬赞,小婿不敢。”

  “太极血神”龚毅及“阴阳血手”朗万昌,“八卦血印”金宏都有点相形自愧,面有惭色,红着老脸,却频频点首,自然表示赞赏。

  石飞红与杨小真都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卜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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