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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灰衣老叟纵声狂笑说道:“皮老弟,你若也参与这场‘金鼎大会’,便可知道我是否具有令人难言的神奇手段!”

  说到此处,取起那枚“四死红钱”,递向狄素云道:“皮老弟,我要走了,你且把这枚‘四死红钱’收起,也算是我们之间的一点缘法!”

  狄素云摇手笑道:“在下心领金老人家盛意,但对于这枚业已沾有血腥气味的‘四死红钱’,却决不敢收!”

  灰衣老叟勃然变色地,厉声叱道:“我早就声明生平喜怒无常,逆我者死!你再敢说一声‘不收’,我便要了你这条小命!”

  狄素云任凭对方发狠,却仍依然自若地,扬眉笑道:“不收!”

  狄素云“不收”二字才出,灰衣老叟那只鸟爪似的右手,业已举起!

  但他手虽举起,却未击向狄素云,只用那灰色指甲,在“四死红钱”之上,划去一个‘死’字! 目光森厉如刃地,拧笑说道:“皮老弟,你看见没有?你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了!”

  狄素云目光微注,哂然一笑!

  灰衣老叟狞厉神色惭收,换了安详笑容说道:“皮老弟,一般武林人物对于这枚‘四死红钱’,均都梦寐冀求,视如奇宝!你怎么偏偏不肯收受……”

  狄素云不等对方话完,便自插眉笑道:“金老人家何必多说?我不收就是不收!”

  灰衣老叟摇了摇头,又把红色纸钱所剩的三个“死”字,划掉一个!并阴森森地,怪笑说道:“皮老弟请看,你又死了一次!”

  狄素云嘴角微披,正待答话,反驳灰衣老叟几句,突然听得有片歌声,隐隐从水上传来!唱的是: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灰衣老叟一听歌声,脸色顿变,目注水云深处,提气高声叫道:“湖上作歌之人,是上官老花子么?”

  水云深处,无人答话,又复传来几句歌声!这次唱的是:“上官原本是游仙,乞食人间不爱钱!武林旧友还相忆,一别而今十四年!”

  灰衣老叟听得作歌人确是“游仙酒丐”上官智,遂纵出小舟,足踏湖水,向狄素云厉声叫道:“皮老弟,不管你是否收受我所赠那枚红色纸钱?但今夜之事,却决不许向任何人有所透露!”

  语毕,扬气踏波,行如箭驶,直向歌声来处,急急赶去!

  狄素云心头一动,暗想灰衣老叟的这种举止,未免过于鲁莽,倘若上官智作歌以后,不曾停舟相待,则他难于久久踏波,却向何处落足?

  她心念虽动,但因一来“游仙酒丐”上官智与自己师门颇有渊源的长辈奇侠,二来这灰衣老叟临行前的神色语气,过于凶狞,遂也未加劝阻!

  狄素云既未劝阻,遂在灰衣老叟离船之后,反把所驾之舟,向相反方向荡开,继续欣赏这八百里洞庭湖的波光月影!

  她把舟荡还,一面将那枚已被划去两个“死”字的红色纸钱,慢慢撕碎,抛入湖中,一面却凝神倾听灰衣老叟所去之处,有无动静?

  湖上极静,毫无异声传来,那枚红色纸钱,却被她慢慢撕尽!

  狄素云撕完那枚红色纸钱,本想索性连那金色纸钱,一并撕掉!但转念一想,这金色纸钱,是自己用“猴儿美酒”所换,暂时无妨保留,才好仗以向武林豪雄,打听灰衣老叟的姓名来历!

  根据“鄱阳鬼岛”,暨此处两次所见,那“纸钱灰指甲,金链黑骷髅,令到如人到,江湖鬼见愁”之语,确实不差,无论是一枚黑骷髅,或一枚纸钱,均俱有可以操纵对方生死,使其不敢违背的惊人威力!

  更妙的是“金链黑骷髅”曾由姊姊狄墨云持有,自己身边,如今也藏着一枚金色纸钱,岂非巧合已极?

  狄素云想到此处,不禁想起龙三公子,暗忖龙三公子除了对东南一带,因系足迹初经,较为生疏以外,一切江湖经验,显然优于自己,他定可知道“金链黑骷髅”,及“纸钱灰指甲”的来历!

  想到龙三公子,不禁又想起那位“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来,狄素云立即玉颊飞红,心忖自己女孩儿家本相,已桩杜飞绵识破,但愿她未曾先与龙三公子相会,否则自己怎好意思再往“岳阳楼”头赴约?

  狄素云就这样惘惘寻思,心情百变地,荡舟行于湖中,直到长夜已过,东山泛白,也未听得那灰衣老叟与“游仙酒丐”上官智的丝毫声处!

  一日,两日,三日……

  展眼间,便到了狄素云与龙三公子互相定约的五月十七日!

  狄素云对龙三公子,思念极深,竟于天色未明之前,便到了“岳阳楼”上。

  楼上自然寂无人影,狄素云凭栏望远,手中抚弄龙三公子所赠那颗“魏武宝珠”,对着湖上天边的朦胧曙色,低声吟道:“重逢相约岳阳楼,有客凝眸楼上愁……”

  蓦然楼侧一片沉沉暗影之中,失声叫道:“三哥,你真到得早呢!”

  龙三公子一面哈哈大笑,一面从暗影之中,缓步走出,指着四外的熹微曙光,扬眉说道:“我们是先后脚同上这‘岳阳楼’头,曙光犹未大透,兄弟便双双践约,足证兰盟一定,彼此情深,贤弟在别以后,定极思念愚兄,愚兄也朝夕相思,想煞贤弟!”

  这“朝夕相思”四字,又听得狄素云耳根发热,职颊微红,目注龙三公子,讪讪问道:“三哥,你入湘以来,可曾见过那‘神针玉指赛韦娘’杜飞绵杜姑娘么?”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这位姑娘,风尘漂泊,可遇难寻,踪迹也未必准在三湘一带,此行不曾与其相遇,贤弟提她则甚?”

  狄素云听说杜飞绵尚未寻着龙三公子,这才心内稍宽,神思微定地,秀眉双扬,含笑说道:“小弟是觉这位姑娘慧眼识人,对三哥深情款款,极堪敬佩,想请三哥替我引见引见!”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贤弟放心,只要我遇着她时,必让你见见这位风尘奇女!”

  这时,天光业已大亮,狄素云方看出龙三公子脸色苍白,似有病容?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问道:“三哥,你病了么?怎地脸色不好!”

  龙三公子摸摸自己面颊,含笑说道:“多谢贤弟关怀,我不是有病,只是失血稍多,加上星夜赶路,疲劳未复而已!少时仅需十斤美酒,一顿饱餐,包管还你一个活生生的龙三公子!”

  狄素云听得越发关心地,皱眉问道:“三哥这好的一身上乘武学,又有‘紫貘衫’护体,怎会受伤失血,你……你伤在何处?”

  龙三公子微撩儒衫,左腿近股之处,一片斑烂血迹!

  狄素云心中微酸“哎呀”一声,目注龙三公子问道:“三哥,你这伤势……”

  龙三公子摇头笑道:“贤弟不必焦急,这点伤势,我还禁受得起! 只是腿肉之中,尚有两根鱼骨飞芒,未曾取出……”

  话犹未了,狄素云便顿足叫道:“三哥,你真荒唐,这等毒辣晴器,怎可听其留在肉中?弄不好会废了你一条腿呢!”

  龙三公子毫不在意地,剑眉微挑,含笑说道:“我昨夜受人暗算,挨了一根袖箭,及两根‘鱼骨飞芒’!因一来觉得所中飞芒,只是深陷肉内,未曾伤骨,不致有甚大碍;二来想念贤弟,急于赶到“岳阳楼”头,遂仅将袖箭拔出,未对肉中芒刺,加以适当处理!”

  狄素云闻言,不禁感动得目中泪光浮动地,皱眉说道:“三哥委实大以情深,便让小弟在‘岳阳楼’头,等你半日,又有何碍?来来来,小弟有极好伤药.且替三哥把肉中芒刺取掉!”

  龙三公子点头笑道:“芒刺入肉颇深,无法取出,有劳贤弟连肉挖去便了!”

  狄素云见龙三公子欲褪中衣,直窘得满脸通红,连连摇手地,高声叫道:“三哥,你不必褪去中衣,我就这样替你挖肉取去‘鱼骨飞芒’便了!”

  龙三公子忽见狄素云这等神色,自然颇觉诧异?但也未加询问,只向她扬眉笑道:“贤弟,你尽管下手,我不怕痛!”

  狄素云默然不语,用那锋利匕首,把龙三公子的血污中衣,割去一截,现出他那血渍模糊腿肉!

  古时男女界限极严,除了夫妻之外,几乎连嫡亲兄妹,都不许有这等肌肤相亲之举!

  何况龙三公子伤处近股,自然更有不便,但狄素云见了他的模糊血肉,再感于龙三公子置伤不顾,赶来“岳阳楼”头,与自己相会的一片深情,竟已忘了羞窘,只是心酸地滚落了两行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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