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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公冶拙不禁又自微皱长眉,暗中奇怪:“他去这孤零院落作甚?这院落之内,住的又是谁人?”“灵长观”前后内外,一片寂然,只有这座孤伶院落的窗纸之内,还有黄昏的灯光映出!只见“飞鹰”裘逸掠至门前,轻声扣门,门内立刻有一个嘶哑的口音,沉声问道:“是谁?”“飞鹰”襄逸回头四望,确定了四下并无人迹,方自轻声道:“是我!裘逸!”

  房门立刻“呀”地一声,开了半线,“飞鹰”袭逸一闪而人!远远伏在屋脊阴暗之处的“三绝先生”公冶拙进也微张双臂,掠至这座孤伶院落的屋脊以上,心中却暗中思忖:这院落之内,住的绝不会是“落英神剑”,看院中荒草漫漫,似未经常打扫,就连房门,似乎亦非经常开启,是以开门时方会发出“呀”地一声,难道里面性的,便是那双足已残的“白鹰”白冲天么?

  思忖之间,只听屋内那嘶哑的口音,又自低叱一声说道:“棋几,出去,如有人来,无论是谁,都不许放他进到院中!”

  又是“呀”地一声门响,一条小巧的身影,快步而出,掠至院门之外,屏息伫立于暗影之中,显然是在守望,公冶拙沉吟半晌,自恃绝技,竟施展绝技,躬身曲在屋后滴雨长横以内。

  长檐窗户,面北面建,正是当风之处,凛烈山风,将窃纸吹得缝隙甚多,公冶韧不禁暗暗感激这天助方便。他极为容易地便找着了一条缝隙,凑眼望去,只见房内陈设简陋,一几数椅,萧然而列,向门之处的一席木榻之上,斜倚着一个发召蓬乱,全身白衣、鹰鼻鹞目的瘦长老者!榻边并放两只乌黑拐杖,在灯光下毫无光泽,绝非铁制,这老人须发苍白,面上皱纹却并不甚多,显见他头上苍苍白发的由来,小半是因为岁月侵人,大半却是因为胸怀痛苦,心情寂寞!

  公冶拙目光动处,便已知道自己猜测不错,屋内木摄上的白衣老者,必定就是昔年曾纵横江湖一时的长自高手“白鹰”白冲天了!

  只见白冲天目光如鹰,四下一转,沉声道:“裘兄,你此来可曾留意查看,身后有无缀尾跟踪之人!”“飞鹰”裘逸微笑摇头道:“小弟别的不说,难道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么?白兄未必过虑大甚!”

  公冶拙听得不禁心中暗暗好笑,只见白冲天缓缓拾起手来,微抚须间的白发,长叹了一声,沉声说道:“岁月消磨,候然八年,裘兄,你如也像我一样局居斗室八年,只怕你也会像我一样多虑了!”

  语声傲顿,又自长叹一声,突地抬起头来,轩眉朗声问道:“昨夜发生之事,我巳完全知道,公冶拙既然已到,可曾答应我师兄的条件,分三次——”“飞鹰”裘逸不等他话说完,便已满面喜色地接口说道:“事情出于意外的顺利,公冶拙不但答应了令师兄的条件,而且还答应将那三方锦匣,分我一匣!”

  白冲天目光一亮,但却冷哼一声,沉声道:“也算这厮知机,不然他只怕连性命都无法带下山去了!”

  公冶拙闻言心头一凛,既惊且怒,却听白冲天又自沉声接道:“我木锡之下,早已备妥一方与那三方一式一样的锦匣,里面也放着一只伪制玉手,你可将之取出,立刻到大殿神宪以内,将那缚有紫色段带的锦匣换出,然后……”“飞鹰”裘逸又自微微摇手,截断了他的话,含笑说道:“人助你我,连这重手续,都不用多费,那公冶拙故作大方,居然叫我先选一方锦匣,到时我就迳直将那缚有紫带的锦匣取来,公冶拙回山以后,纵然发觉玉手属伪,最多也不过只能暗叹自己倒霉,非但怪不得你‘长白派’,也怪不得我,而且此人一生行事,倒的确是言出必行,永无更改,他既然已答应我先选一匣,恰巧而又被我取去真品,以后也不致再向我取回,白兄妙计,当真是超人一等,好教小弟佩服!”

  他满面喜色,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目光动处,只见白冲天的两道目光,正自利剪般望向自己,语声立顿,干笑一声,又道:“就是他日后还有追悔之意,那只‘拈花玉手’,也不在小弟处了,白兄,你说是么?”

  白冲天目光如箭,默然凝视半晌,突又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小弟残废八年,食于此,寝于此,有如待死之囚,今后是否重返夭日,报复深仇,所有希望,全在袭兄一人身上了。”“飞鹰”袭逸目光一凝,含笑说道:“你我数十年过命交情,自兄之事,岂非就如同小弟之事一样,小弟一将那‘拈花玉手’得到手中,立刻就兼程赶赴‘须弥境琅牙洞’,寻访白尼说的那‘无名老人’,凭这‘拈花玉手’,去问他讨一瓶‘再造灵祭’,再赶回来医治白兄之伤。”

  白冲天长叹接口道:“只要小弟伤能够痊愈,非但日后为牛为马,必报裘兄大恩,而且一定将小弟昔年所藏的一份珍宝,赠与袭兄,万万不会食言,袭兄放心好了!”

  裘逸又自一笑,转开话题,向白冲天谈起昨天“崆峒三剑”寻仇的经过。

  说到这,公冶拙又自朗声一笑道:“他两人在屋内打得满腹如意算盘,却不料我在穗下听得清清楚楚,等到裘逸转开话题,我便悄然掠至‘灵长正殿,将殿中神龛以内的三方锦盒之上彩带,重新换过,然后回房蒙头大睡。未出十日,那帮关外马贼,果然纠众而来,为首之人,竟是我昔日浪游关外时在黑龙江畔救起的一个孤儿,就连他的姓名‘于弃’,亦是我取,见了我自无话说,声盲从此绝不再犯‘灵长观’,而且苦苦哀求我等到长自事完之后,到他那去逗留数日!”

  他极其得意地微笑了一下,接着又道:“又过了两日,我那方外至交,五台山明镜崖七宝禅寺的‘木肩大师’,竟领着座下四大护法,以及十大弟子,专程而来,见到我竟在‘灵长观’中,自然甚是惊喜,我便将此中误会,向他一一解释,他仔细分析之下,亦觉极有可能是他人嫁祸,与我抵足长谈一夜,便下山他去。而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七宝掸寺中的两件异宝,竞也是昔年天香故物!”

  胡子玉、许狂夫对望一眼,胡子玉神色不变地淡然问道:“那两件天香异宝,可就是江湖传说的‘夺命黄蜂’与‘驻颜丹’么?”

  公冶拙顿首道:“正是此物,是以‘木肩大师’才会不借劳师动众地远赴关外,他临走之时,曾对我说,真正盗宝之人,已被他猜中几分,我问他究竟是谁,他只是莫测高深地回答我:‘到时自知’,并说等到擒得盗宝之人以后,定必押到‘灵长观’来交付谢一奇发落!”

  胡子五微微一笑,暗忖道:“那盗宝之人,只怕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人能擒提得到了!”

  口中却含笑说道:“在下久闻五台‘木肩大师’之能,想那盗宝贼纵有三头六臂,也未见得能逃脱‘木屑大师’的手掌!”

  公冶拙仰天笑道:“正是,正是,我日日夜夜都在为‘木肩’默祷,只望他能重得——”

  说到这,语声戛然而顿,似是生怕下面的话,会泄露自己的心意,微微一笑,转口说道:“第二天我便向‘落英神剑’告辞,他又替我摆下钱别之宴,这时我已知道他并非存心骗我之人,是以亦对他无甚恶感,后来‘飞鹰’裘逸果然满面喜色地将那上缚紫带的锦区取去,而且一下长白山,立刻便与我分手道别,我想到他如将这礼品带到那‘须弥境’去,而被那‘无名老人’发觉时的情况,心里实在好笑!”

  语声又一顿,突地以手一拍前额,口中道:“是了!‘欺人者死’!‘飞鹰山庄’中所发生的惨案,难道就是那‘无名老人’发觉自己灵药被他所骗,是以便杀之泄愤么?”“铁扇赛诸葛”独国微张,许狂夫却已拍掌大呼地说道:“极是,极是,除此以外,别无他途!”

  突地许狂夫浓眉一皱,沉声道:“正是——那‘无名老人’的名字,我怎从未听说过,‘须弥境,琅牙洞’这个地名我也是首次听到!”公冶拙亦自皱眉沉声道:“在下少年时虽也曾浪迹四海,但这‘须弥境,郎牙洞’是在哪里,却实在不知道,不过此事既有这条线索可寻,只要找到‘白鹰’白冲天后,真相大约便可知道,两位如要为友复仇,想必亦非难事了。”

  他长笑一声,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胡子玉独目内,光芒流转,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只是不住地饮酒,一时之间,大厅内又复默然!“飞鹰山庄”内的无头血案,至此又似略现端倪!

  是夜胡子玉、许狂夫二人,自然便留宿在“丹桂山庄”以内,翌日清晨,许狂久便嚷着要到长白山去,寻那“自鹰”,公冶拙再三挽留着道:“两位既到此间,好歹也要等到‘丹桂飘香赏月大会’过后再去!”

  而胡子玉竟也答应,许狂夫唯他马首是瞻,见状亦无话说。数日之后,陆续便有一些江湖枭雄、武林豪士,结伴到九华“丹桂山庄”来。“三绝先生”公冶拙一律竭诚招待,此刻胡子玉在留意观察之下,已对公冶拙的心性为人,略有了解,但对他此次举办“丹桂飘香赏月大会”的真相,越发奇怪,若说他是真的想将“拈花玉手”公诸天下,让武林群豪,公平竟争,胡子玉实在难以相信,若说他是想以此引诱武林群豪来到“丹桂山庄”,然后加以陷害,则又无此必要。

  若说他本意是想将盗得“夺命黄蜂”以及“驻颜丹”之人诱来,那么以“三绝先生”的心智,难道不会想到,那人纵然来了,也不会将此两件异宝取出——这就正如胡子五不会将之取出一样!

  胡子玉心念数转,也想不出此事的原因头绪,只有静观待变。

  八月十日,“丹接山庄”之内,已是群豪毕至,但胡子玉冷眼旁观,却觉公冶拙似乎还在期望着某一人前来,但此人是谁,公冶拙既不说出,胡子五亦也不便动问!

  九华山上,丹桂果已飘香,胡子五负手丹桂枝下,仰望明月,只望这一日快些过去!因为他心中有许多疑团,都要等到明日——八月中秋才能释然!但是这一日却似偏偏过得分外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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