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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辣手双煞”早就不耐,但不敢言语,一见南宫隐挥手示意,二人如逢大赦,暗吁一口长气,步履匆匆夺门而去。

  双煞走后,白裘少年拱手笑道:“多谢老前辈关注,些许小事,惊动侠驾,打扰酒兴,晚辈殊感不安。”

  南宫隐一翻醉眼,摇头笑道:“我老头子讨厌俗套,什么至感不安,打扰酒兴一类的话儿,我老头子最不爱听,说实在的,要不是你们替那条墨龙帮场,我才懒得管你们这档子鸡毛蒜皮的事呢!”

  “一俊二娇”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只好默然不语。

  南宫隐伸了个懒腰,又复咧嘴笑道:“冷面观音那老婆子,既然想凑热闹,她自己不来,派你们三个娃儿来有什么用?”

  “一俊二娇”中的俊美少年躬身答道:“老前辈有所不知,家师已离哀牢,晚辈师兄妹三人,不过是先走一步而已!”

  这位“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闻言点头笑道:“好!好!好!老太婆既然亲自出马,这场热闹有得看了。我老头子另有要事,要先行一步,前途或可再逢,小娃儿!别忘了代我付酒钱。”

  语音甫落,也不管他人反应如何,迳自摇晃着矮肥身躯,一步一踉跄地出门而去。

  走不多远,引吭高歌:

  “人皆言酒香,我独说酒苦。

  情字苦味百倍酒,劝君切莫轻入口……”

  歌声渐远,人影已杳,“一俊二娇”似有所悟,神色微变,默然落座。

  角落里,那位最后进来的灰裘大汉,亦缓缓站起,丢下一绽银子,默然地行了出去。

  门外,一株枝桠光秃的矮树上,系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

  灰裘大汉解开僵绳,翻身上马,徐徐地向江浙官道上驰去……

  灰裘大汉踏雪行出酒肆,解下树上那匹颇为神骏的墨黑座骑,目光如电,有意无意地向着道旁十来丈外一片树林中,投过淡然一瞥,飘身上马,微领僵绳,缓缓向着积雪方射芒溶的道路之上,扬蹄举步!

  他方自转过那丛树林,突然一声极其轻微的怪笑,划空响起!

  哈……哈……哈……

  树林中,一条淡紫人影,迅捷如电,疾射而出地向马上灰裘大汉扑来。

  人未到,语音先发,老里老气,怪腔怪调地叫道:“小龙儿,你装的那门子蒜?明明知道我老酒鬼恭候在此,却视如无睹地扬长离去,岂不是存心要气我?还不与我滚下马来,好好唱个喏儿,赔个礼么?”

  这条淡紫人影,出手如风,疾攫鞍上灰裘大汉右肩的“肩井”大穴!

  但鞍上灰裘大汉却听若未闻,视若无睹地依然控骑缓步,任凭对方扑近身旁,任凭对方攫上“肩井”!

  指风逼体,酒气薰人,淡紫人影五指一触即收,飘身纵落马前,拦住去路,戟指笑骂:“小龙儿,你几时修得这般镇定功夫?尚幸是我,若是换了别人,你这条手臂,还想要么?”

  这条淡紫人影,正是那位适才在酒肆中,借酒装疯的风尘异人“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

  他话声方落,灰裘大汉已自勒住坐骑,轩眉狂笑地接口说道:“不错,尚幸是你,换了别人,他也无此大胆,如今更不可能好好地卓立马前,拦住去路!一条手臂换条性命,应该很划得来,对么?老人家!”

  “呸!”南宫隐故意吹胡子瞪眼地佯怒说道:“小龙儿,你这句‘老人家’,是不是诚心促我早死?多年不见,老酒鬼尚以为你已成家立业,找个地方躲起来,娶老婆抱孩子,享受温柔滋味去了,可差点儿没把我老酒鬼气疯想死!怎地一见面便是这句触足了霉头的‘老人家’,我觉得还是那句‘老哥哥’听来顺耳,令人全身舒泰,骨头发松,赶快与我换换称呼,否则,惹翻了我老酒鬼,却有你好受的呢!”

  灰裘大汉似乎对于这位“嵩阳醉客鬼见愁”,颇为头痛,无可奈何地耸肩摊手,摇头苦笑说道:“为了免得你这位‘鬼见愁’阴魂不散,我只好从善如流,老哥哥,别来可好?”

  南宫隐心满意足,咧嘴笑道:“这才像话,小龙儿若谈别来情况,你下来说话行么?”

  灰裘大汉略一犹豫,飘身离鞍,抱拳笑道:“老哥哥,请莫见怪,你应该知道小弟素来有点不识礼数,不拘小节。”

  南宫隐微翻醉眼,未予理会,拉着他行向林边石块坐上,搓了搓手说道:“别后各情,一言难尽,而且也都是为别人卖命跑腿的琐事,提起来颇为烦人,不妨暂置一旁,老哥哥我,急于想知道你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商老梅的一家三口,是否安泰?”

  灰裘大汉听了南宫隐的最后两句话,神情倏变,不胜凄楚,魁梧身形,一阵轻微颤动,噙着眼泪,哑着嗓音地失声叫道:“老哥哥,这件事儿,我可不敢瞒你,我那商拜兄的一家三口,已经悉数遇祸惨遭毒手!”

  南宫隐神情大震,霍然色变,一把抓住灰裘大汉左腕,颤声问道:“小龙儿,你说甚么?商老梅他家……他……他那一家三口,竟……”

  灰裘大汉的神色木然,含泪点头。

  南宫隐咬牙问道:“这是甚么时候的事?”

  灰裘大汉应声答道:“约莫腊尽年终除夕之前的数日光景!”

  南宫隐目闪厉芒,恨声问道:“是谁下的毒手?”

  灰裘大汉面色沉重地摇头未答。

  南宫隐怪叫一声道:“怎么?小龙儿,你……你连是谁下的毒手,都……都……都不知……这……?”

  灰裘大汉叹道:“小弟从大漠之中,倦游归来,抵达‘梅花岭’下,本拟与商拜兄一家三口欢度除夕,谁知他们业已……”

  南宫隐听到此处,须发皆张,目眦欲裂,右掌愤然猛挥,“砰”然一声大震,两丈来外一株巨树,应手而折,枝叶雪花,纷落一地!

  灰裘大汉自唇边浮起一阵抽搐苦笑,低声叹道:“老哥哥,枯树无知,你……你这是何苦?”

  南宫隐垂头不语,默然有顷,方自双目微赤地抬起头来,颊上布满了纵横老泪地,缓缓说道:“商老梅一生为善,封剑归隐以来,筑庐梅岭,颐养余年,期享抚妻教子天伦乐趣。不想一干江湖魑魅,仍然放他不过,竟落得如此下场!聩聩苍天,令人好恨!小龙儿,你且把当时目击所见,详详细细地说给我听!”

  这灰裘大汉,正是易装甫下“九连绝峰”的“铁血墨龙”燕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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