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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他虽说得危险万状,但沈宗仪却若无其事,神色如常,丝毫未变地,飘然举步,与吴天才一同登楼。

  吴天才笑道:“沈兄履险如夷平地的这份胆识豪情,真令小弟心折不已!”

  沈宗仪笑道:“这不是我的胆大,而是对吴兄的信任,换了其他不顾信义的无行对手,沈宗仪或许会先发制人,不会这等事事遵命的了。”

  吴天才纵声狂笑道:“妙极,妙极,我们两人可为武林中留段佳话,叫做‘知已劲敌……’”

  就在吴天才“哈哈”狂笑声中,两人上得二楼,进入一间清静密室。“五云楼”中,除了特别召唤,一向严禁下人擅入,如今吴天才因欲与沈宗仪互倾机密,故也别无他人。

  由吴天才亲自奉过茶水之后,沈宗仪便正色说道:“吴兄,我们既须作竟夕深谈,则我有桩要求,想先……”

  吴天才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扬眉笑道:“沈兄是不是曾听我说,岳倩倩姑娘偶撄小恙,有点悬心,想先问问她得的是什么病么?”

  沈宗仪知道在这等武林豪侠之前,无须再作无谓掩饰,遂相当大方的点了点头。

  吴天才笑道:“沈兄既然心切佳人,不如索性让你亲自看她一眼。”

  沈宗仪惊喜道:“岳倩倩也在‘五云楼’中,我能看到她么?”

  吴天才站起身形,含笑伸手,揭起了壁上所悬一幅“沈周花鸟”。

  画轴之后,嵌着一面铜镜。不知经过多少曲折的反射折光作用,沈宗仪看见岳倩倩躺在榻上,但却在半边面颊上,罩有白纱,身边并有个艳若天仙的中年美妇,手捧玉碗,似在喂她服药。

  沈宗仪一见之下,双眉立皱地,失声说道:“她不是病,是伤?”

  吴天才颔首道;“对,不但是伤,而且是损容光的颊上之伤,沈兄应该体会得出女孩儿家的爱美心情,在岳姑娘伤愈之前,你不必想见她,她也不愿见你。”

  沈宗仪颔目注视有顷,方自缓缓说道:“她好像伤得不轻,能复原么?”

  吴天才道:“已有罕世灵药,只要再有精妙医疗手段,应该可以保待她原有天人姿色!”

  沈宗仪急急说道:“边荒小镇,罕世灵药或有,精妙医术,却是难寻,小弟对于岐黄一道,向颇心喜,读过华陀谱,看过青囊经……”

  吴天才抚掌笑道:“小弟正想请沈兄为岳姑娘一施妙手,你既自告奋勇,再妙不过……”

  沈宗仪遭:“她颊上是受了甚么损伤,是毒液侵蚀,还是刀剑伤损?’吴天才道:“是沾丁一种由七种蛇蝎毒汁所凝制的‘万劫浆’……”

  沈宗仪“哎呀”一声,皱眉叫道:“那可不妙,颊上被剧毒汁液侵袭,最难复原,所需药物之中,非有‘朱红雪莲’,暨‘上佳田七’不可,这两样东西……”

  吴天才笑道:“沈兄别急,这‘养天庄’的药库之中,便有你所说的‘朱红雪莲’,与‘上佳田七’!”

  听了他这样说法,沈宗仪慰然笑道:“不要紧了,只消有‘朱红雪莲’和,上佳田七’,我保证岳姑娘颊上所沾的‘万劫浆’痕,可以于三日之中净去……”

  说至此处,目注吴天才,扬眉笑道:“吴兄,借份纸笔,我来开张药方。”

  吴天才自书桌屉中,取出纸笔,沈宗仪微一寻思,开了一张药方,递向吴天才,含笑道:“吴兄命人把药方上所有药物,用‘阴阳瓦’焙干,研成细末,以‘无根水’调和,轻轻敷满岳姑娘颊上患处,但务须派专人照拂,在敷药一至二日后,颊上落痂时,必然奇痒难耐,千万不可听任岳姑娘加以抓挠,务宜劝她强力忍耐,落痂后,再敷药末,一昼夜间,便告复原如旧的了”  :

  吴天才接过药方,微感讶然问道:“沈兄你只作如此交代,却不亲自为岳姑娘诊视诊视?”

  沈宗仪“嗯”了一声,点头答道:“吴兄猜得对了,我如今不适于与岳倩倩互相见面。’吴天才心中本已微觉惊讶,如今这惊讶程度,又复加深不少!

  沈宗仪从目光中察人心意,微笑说道:“吴兄请不必惊奇,我如今不必与她见面,共有二点原因,第一,既有圣药。无须神医,只要有良好照拂便可,第二,岳姑娘不会愿意在这种容光受损的情况见我,第三,我在与吴兄互作竟夕深谈,明了—切恩仇实况前,也不愿意对她在情份上,再有增加……”

  话犹未了,吴天才已失声接口说道:“沈兄体贴入微,真是一位情圣,我召人来把这张药方,送交岳姑娘的辛姨娘,由她代表你对岳姑娘细加调治照拂便了。”

  沈宗仪道:“辛姨娘?……”

  吴天才不等他动问,便自含笑说道:“在沈兄未明了通盘情况之前,包管你会越问越胡涂,所谓‘辛姨娘’,是岳姑娘之父岳天豪,又名岳克昌的新姨娘,也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之妻,这是‘养天庄’的女主人,更是‘无情剑客’萧扬于死前留书,要你务必替他加以诛戳的辛冰冰!”

  这番话儿,果然把沈宗仪听得目瞪口呆……

  吴天才按铃召人,送去药方,并安排酒菜。

  一杯在手,吴天才闪动目光,轩眉笑道:“沈兄,先告诉你一件极不好的消息,假如你的不共戴天之仇,真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则此仇便永远成空,报不成了。”

  沈宗仪一惊不小,目射厉芒,急急问道:“吴兄此话怎讲,难道那司徒独霸竟……竟已身化异物?”

  吴天才点头道:“对,司徒独霸早死,纵令沈兄想效法伍子胥对付楚平王那样,来个鞭尸三百也无法如愿,因为司徒独霸是死在一座山腹之中,而其可通路径,早因地裂山崩,全告封死。”

  沈宗仪几乎把两道剑眉,蹙得几乎结在一处地苦笑道:“吴兄请把这椿事儿的经过情形,说得详细一点……”

  吴天才一面敬酒,一面便把从南宫独尊所听来的当年旧事,对沈宗仪加以转述。

  沈宗仪静静听完,向吴天才问道:“吴兄认为南宫独尊这番供状的真实程度如何?”

  吴天才笑道:“我在聆听之时,十分注意对方的双目神光,与脸上颜色,觉得似乎不是虚言,但他在叙述之中,极可能会隐瞒了若干事实,替他自己开脱开脱。”

  沈宗仪道:“辛冰冰之事呢?找记得吴兄在途中说过,她曾嫁萧扬,是我大嫂,怎么又会作了南宫独尊之妻?”

  吴天才又把南宫独尊救美得妻的那段经过,说了一遍。

  沈宗仪听得几乎判不出南宫独尊与辛冰冰二人的无心铸错,究竟应不应该接受惩罚,只有默然不语。

  吴天才向沈宗仪举杯劝酒,和声说道:“沈兄,该你的了,请把你一路上均讳莫如深,不肯吐露伤心之事,对我倾诉倾诉!”

  沈宗仪满面赧然神色,长叹一声道:“吴兄刚才还夸赞我体贴入微,是个‘情圣’,其实我却是个十分愚蠢,上人恶当,误杀爱妻的负心匹夫?”

  吴天才听了沈宗仪这两句话儿,着实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讶然说道:“哦?沈兄曾经杀妻……”

  说至此处,想起他那“上人恶当”之语,恍然又道:“我明白了,沈兄莫非是中了那‘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的甚么巧妙安排?”

  沈宗仪一双俊目之中射出了悔恨交迸的冷厉光芒,点头答道:“吴兄猜得不错,我与司徒老贼仇深似海,此次便因有了他的踪迹讯息,古井再波,重入江湖……”

  吴天才皱眉道:“司徒独霸是为了何事,竟如此挖空心思地,对沈兄……”

  沈宗仪发觉自己有了疏漏,接口说道:“我忘了向吴兄说明一件事儿,就是司徒独霸的独子,曾死我手。”

  话完,又加补充地,把自己昔日在洞庭君山,以“玉屏箫”诛除独奸七女的万恶贼子司徒豹之事,说了一遍。

  吴天才仔细听完经过,不禁皱眉沉呤……

  沈宗仪道:“吴兄听完我这不愿向人轻提的伤心恨事,以为如何?”

  吴天才道:“有两大问题,需在我与沈兄,分头进行,先行查个明白,否则,非弄成一笔不可收拾的糊涂帐不可!”

  沈宗仪道:“吴兄所谓的两大问题,是指……”

  吴天才苦笑道:“难处在于你我昔日均未见过南宫独尊,暨司徒独霸,以致无法确定今天的‘养天庄’庄主到底是谁?他若真是南宫独尊,昔日之事,全是实话,则我既被礼聘,站在江湖道义上,便应与沈兄处在敌对地位,否则,他若是司徒独霸,所说昔日之事,身份完全调转,对我欺骗,则我不单不再尽力对他保护,反将帮助沈兄,报复昔日的中计杀妻之恨。”

  沈宗仪觉得他所说极为有理,注目问道:“关于‘养天庄’庄主的真实身份应该怎样查究?”

  吴天才道:“这桩责任,由我来负,我要好好设计一下,以十日为期,在这期限之内,非查它个水落石出不可。”

  沈宗仪点了点头方待启口,吴天才又复说道:“第二项问题是要设法求证令岳父‘无影杀星’邢光宗,对沈宗仪所说调查尊夫人含冤遭祸之事,有无不实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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