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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天下事怎能尽如人意?凡属有人想笑之后,多半也有人想哭。

  如今,想笑的是夏侯娟、罗香云,想哭的却是高松泉、毛陵、云千里和独孤智。

  原来这颗由韦枫绑来,由云千里下手割断的布裹人头,不是化名“万古伤心”白不平,竟是韦枫自己。

  夏侯娟姆然失笑,这才明白为何自己独门手法,把韦枫点穴制倒在水榭之中,彭白衣竟能于一转眼间,便入内将他解穴救出?

  看来,就在那时,韦枫业已掉包,“人头宴”上的是假韦枫,真韦枫却被黑布蒙头,绑在木桩之上,如今令人难明的,只不过那假韦枫到底是谁而已?

  这时,独孤智自也明白过来,放眼四顾,却哪里还有假韦枫的半丝踪迹?

  这位“六残帮主”,恼羞成怒,无可解嘲,竟涨红脸儿,向“海外三魔”中位居老大的“三手魔师”高松泉,苦笑问道:“高供奉,韦护法是你爱徒,怎么同席甚久,你竟未看出业已非他本人?”

  “三手魔师”高松泉身中“毒蝎恶蛊”,心痛爱徒惨死,哪里还有好气?闻言之下,佛然答道:“独孤帮主,你怎不想想,彭白衣连对他生身之父,尚会认错,高松泉怎料得到,在‘天玄谷’铜墙铁壁之中,帮主的睿智天聪之下,会出了当场掉包怪事?”

  这几句话儿,回敬得相当厉害,独孤智无言可答,脸上涨得由红变紫地,喃喃自语说道:“奇怪……奇怪……那假韦枫怎……怎能装扮得毫无破绽?”

  夏侯娟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彭白衣定已安然脱险,遂心境大宽地,嫣然笑道:“独孤帮主,你总该知晓‘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之话,你能够把一颗木制人头,刻镌得栩栩如生,难道别人就不能扮得天衣无缝?”

  独孤智勃然大怒,厉声叫道:“哼!什么叫‘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你去唤他们都来,任何‘强人’,也得对我独孤智低头,任何‘能人’,也得死在我‘天玄谷’内!”

  夏侯娟笑道:“你放心,你便怕他们来,他们也要来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残暴不仁,人人得而灭之,所谓侠士英雄,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专管不平之事。”

  独孤智脸色如冰,向东门柳叫道:“老供奉请把令嫒拍醒,我喂了解蛊药物后,送她们赶紧出谷,双方才好了断。”

  东门柳摇头说道:“不行,我女儿若是醒转,怎肯容我一人在此,不是和我纠缠,便是和你拼命,你且把药拿来,我奉托夏侯姑娘,于她们出谷之后,再喂我女儿服食。”

  独孤智略一寻思,觉得很有理,遂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向夏侯娟递去。

  夏侯娟得理之下,不肯让人,索性再加讽刺地,扬眉笑道:“独孤帮主,请你把丹丸倾在桌上,我知道你是用毒祖宗,害怕瓶上淬毒。”

  独孤智无可奈何,只好如言照办。

  夏侯娟收起丹丸,向东门柳含笑说道:“东门前辈请将令嫒交我,夏侯娟、罗香云就此告辞。”

  东门柳正色说道:“夏侯姑娘请弄清楚今日事实,东门柳绝非向人摇尾乞怜,我想杀独孤智不难,但杀他以后,我和我女儿,均难逃毒蛊啮心之惨,故而我委屈求全,甘愿受制尽忠辅佐‘六残帮’,与举世群雄一争武林霸业,无非是为我这独生爱女着想。”

  说到此处,向晕躺椅上的东门芳,看了两眼,眼光中流露出无限慈爱神色。

  夏侯娟肃然起敬,恭身陪笑说道:“晚辈懂得老前辈的一片苦心。”

  东门柳满面神光;又道:“不过我奉托之事,有点违背人情,因我既把我女儿的教抚重责,以及终身归宿,一齐奉托令师和罗大狂道友,但‘天玄谷’会战之际,却又誓死效忠‘六残帮’,与他们站在绝对敌对地位。”

  夏侯娟娇笑说道:“此事无妨,老前辈不必咎心,武林豪侠,多半有一股忘己为人的疯狂傻劲,否则何须千金倒橐,白刃酬恩,谁不会啸傲林泉,优游自在?”

  东门柳听得连连点头,罗香云也在一旁微笑说道:“何况我伯父与‘般若庵主’,既受东门老前辈托教爱女之义,又与东门老前辈结誓不两立之仇,传诸武林,亦属罕有佳话。再说回来,武林人讲究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倘若东门前辈与‘海外三魔’,不向独孤帮主,矢效忠诚,则‘六残帮’纵令藏龙卧虎,‘天玄谷’纵如金城汤池,我伯父和‘般若庵主’,恐也不屑一顾。”

  东门柳目光一亮,凝注独孤智,继声狂笑说道:“独孤帮主,你听见没有?夏侯姑娘与罗姑娘,业已把彼此的利害恩仇,分析得详详尽尽,你大概再没有什么不可放心之处了吧?”

  独孤智微微一笑,正待答话,东门柳扬眉叫道:“既然帮主相信我从此对你矢志忠诚,便请传令派人送夏侯姑娘、罗姑娘,和我女儿出谷。”

  独孤智笑道:“何必派人,老供奉亲送如何?你父女分别,也该……”

  东门柳不等独孤智话完,便即摇手说道:“我不送。”

  独孤智诧然瞠目,东门柳继续说道:“一来我如今连与我女儿,都站在敌对地位,自不愿单独相处,落上丝毫通敌嫌疑……”

  独孤智接口笑道:“老供奉太以言重……”

  东门柳双眉一挑,神色黯然又道:“二来父女从此长别,多看她一眼,便可能多添我一分怅饲,还不如早些别过的好!”

  独孤智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请云堂主或何堂主……”

  语犹未了,东门柳便摇头叫道:“不行,不行,这两位堂主,均太以阴险毒辣,我不放心。”

  何撑天不在当场,云千里却听得脸上一红,但只敢怒而不敢言,目内凶芒,连闪几闪。

  独孤智笑道:“老供奉认为派谁比较适当,我尊重你的意见。”

  东门柳道:“派谁都行,我只请帮主找位老实可靠些的。”

  独孤智略一沉吟,说道:“濮阳总护法如何?”

  东门柳微笑说道:“好,那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浑金未凿,璞玉未雕,不会有什么害人之心。”

  这几句话儿,虽是赞扬濮阳勇,却也等于又把何撑天、云千里,骂了一顿。

  云千里起初尚怒形于色,如今却换了满面笑容,拄拐起身,向独孤智问道:“帮主是否要我去请濮阳总护法来此?”

  独孤智点了点头,云千里便飘然而去。

  但这位心机深沉的残腿凶人,在向濮阳勇传话,叫他去往水榭平台,听候独孤智差遣以后,又复悄悄走到“海外三魔”所居静室,对那因爱徒“残心妖姬”宇文霜惨死,伤心离席,不曾参与“人头宴”的“双心魔后”文雪玉,低问道:“文供奉是否为了宇文姑娘之事有点伤感?”

  文雪玉苦笑答道:“宇文霜是我苦心培植的心爱弟子,虽然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伤感悼念,也总属人情之常。”

  云千里不等文雪玉说完,便即冷笑说道:“为何无话可说?我认为文供奉应该为宇文霜姑娘,报仇雪恨。”

  文雪玉扬眉问道:“你认为我应该为她报仇?”

  云千里狞笑说道:“杀死夏侯娟与罗香云,既是为死者报仇,也是为生者除患,因双方正式较技之际,必系同辈人物,互相过手,文供奉令兄妹门下七大弟子之中,既数字文霜姑娘艺业最高,则其他弟子,更未必是那‘咆哮红颜’及‘无情姹女’对手,岂不又将多有伤损?”

  文雪玉瞿然说道:“云堂主分析得对,但如何下手?却是……”

  云千里阴恻恻地接口笑道:“下手方法,还不容易?如今独孤帮主正命濮阳总护法,送夏侯娟、罗香云等出谷,文供奉只需悄悄埋伏在‘天奇峡’外,一见那两个贼婢,立下辣手,因已出本帮范围,事属私仇,毫不影响‘六残帮’的威誉。”

  这云千里何等刁钻,他偏偏不把“海外三魔”及“紫拂羽士”东门柳,均已中了蛊毒,必须接受独孤智控制之事,向文雪玉说出。

  文雪玉闻言之下,仇火立升,杀心大动地,狞笑几声,向云千里点头说道:“云堂主此计绝佳,我立即去往‘天奇峡’外埋伏,以制夏侯娟死命,为宇文霜报仇便了。”

  云千里笑道:“文供奉最好是等奉命送客的濮阳总护法走后,再对夏侯娟等出手。”

  文雪玉扬眉问道:“云堂主以为我会怕濮阳勇那大傻瓜么?”

  云千里失笑答道:“文供奉双心绝艺,盖世无双,怎么惧怕濮阳勇?但就因此人蠢头蠢脑,心跟太实,他既奉了独孤帮主之命,护送夏侯娟等,途中若遇阻碍,非和对方拼命不可,虽然,鸡卵焉能敌石,螳臂不足挡车,却也不宜在自己人间伤了和气。”

  文雪玉道:“好,我就听从云堂主的建议,多忍片刻,等濮阳勇送客任务完毕,回谷以后,再对夏侯娟下手。”

  云千里目闪凶芒,又复说道:“文供奉不可单杀夏侯娟,

  应该连她同行之人,一齐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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