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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三十八 情天巨变

  两个人互换了二招,司马瑜自然吃亏很大,可是他并未落败,因为他硬受一指之后,居然还能撑住没倒下去,这情形让船中的人看了,都不禁诧然失色,司马瑜自己也莫名其妙,可是他此刻却顾不得这些,扬着血手叫道:“混帐!恶贼,你身上穿着铁甲来比武,你要不要脸……”

  因为他拳触对方后,感觉如一硬石,接着又听见那当的一响,痛彻心骨,所以才忘情地大叫起来!

  沙克浚怔了一怔,始微带愕然地道:“小子,看不出你年纪青青,居然能将生死玄关打通了,孤家生平未遇如此对手!来来来!我们好好地较量一番!”

  司马瑜经他这一说,才明白自己中指不伤的原因,在古寺中被方天华利用骷髅打通了任督二脉,想不到今有如此功效,难怪方才受指之际,自己体内涌出一股潜劲,硬将对方的指风撞了回去,初时还以为是沙克浚的功力不行呢,却万万也意料不到是这层原故!

  沙克浚又抬手准备攻击了,司马瑜这次对自己有了信心,连忙也凝神应敌,可是运气之际,感到手上痛得厉害,皮破了,骨节也隐隐作痛,血流不止,不禁急叫道:“较量就较量,但是你身御衣甲,打起来不公平……”

  沙克浚冷笑一声道:“小子!你有眼睛没有,孤家这身衣服里面,可象是内着衣甲的样子!”

  司马瑜见他身上穿着紫色的长袍,肌肉填起的地方,线条凸凹分明,又不象内藏衣甲,然而方才拳击之后,宛然金铁之声,一时倒怔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沙克浚长笑一声道:“孤家若不给你看个明白,即使胜了你,相信你也不会服气,小子!你瞧明白了!”

  说着摆手作了个姿势,那旁立的两名侍女立刻过来,替他脱去了上衣,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肤,筋肉虬结,密密堆满了毫毛,沙克浚才大笑道:“小子!你看见了!”

  司马瑜大惊失色,沙克浚的肌肤色泛金紫,似乎是包着一身铜皮,然而那纠纠毫毛,总不可能是长在铜皮上的,而且刚才的当然一声,也实在费煞疑猜!

  沙克浚举掌在胸前拍了几下,铮铮发声如罄音!然后又大笑道:“小子,孤家这一身铜皮神功是至上的外门功夫,谅你连听都没有听过吧!”

  外门护身功夫能练到这种程度,司马瑜的确是闻所未闻,不禁目痴口呆,怔得说不出话来!

  沙克浚又得意地道:“小子!孤家给你长个见识,告诉你这门功夫的练法,孤家从十岁开始,每天都用铁锤敲打全身,然后再以铜针擦拭肌肤,积二十年之苦练,才能使铜质溶入体内,锻成这副至坚不摧的体魄,刚才你打过一拳,应该尝到滋味了!”

  司马瑜呆呆地听着,心中怯意更深,起初他还在转着念头,心想这种坚硬的外门功夫,可以用离火真气来对付的,现在这个方法又用不通了,因为他既是铜针注入体内,必定能耐奇热,离火真气完全是仗着心头三昧真火掺入掌中凝出,热力虽强,也到不了溶金冶铁的程度,对付这样一个铜人,势非徒劳而无功!

  沙克浚又在催促了:“小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司马瑜一咬牙,狠狠地道:“天下无不可攻之坚,亦无不可摧之刚,我倒不相信你能永远不受伤害!”

  沙克浚大声笑道:“小子!你真说对了,孤家虽然刀枪不入,拳拳难伤,却最怕一样东西,那就是女色!铜神功只有童身才能保持,只要一接近女色,立刻溃散无遗,百炼钢成绕指柔……”

  他还待说下去,冷如冰忽而插口道:“那你找我干什么……我若答应下嫁于你,岂不是要破坏你的功夫了……”

  沙克浚笑道:“自古佳人难遇。绝色难求,为了姑娘!牺牲这点功夫算什么,赢得美人心骨死。一亲芳泽命也轻,再者孤家防身之道,并不仅仗这点功夫……”

  司马瑜听他的十分不堪,忍不住欺身近前,劈手就是一掌,口中还怒骂道:“无耻的匹夫……”

  沙克浚坦然受掌,当然声响中,他的身子微微一倾,然后疾忙探指,又朝他的背上戳去。

  司马瑜骤然感到这次的指风十分怪异,不但不具攻势,反而含着一股吸力,将他体力的潜力朝外引去,遥隔尺许,已感心气浮动,连忙错开脚步,硬从那股吸力中拔了出来。

  沙克浚手中并不放松,迫上来又是一掌按向他的后腰,这次引力更强,司马瑜控制不住身形,禁不住朝他的掌上撞去,沙克浚隐含厉笑,抬起另一只手,中指与食指屈成钩状,挟向他的眼睛!

  冷如冰与靳春红失声惊呼,司马瑜也自分必然无辜,可是说也奇怪,沙克浚的手指在离他眼前才许之处,突然停了下来,反手朝后面捞去,接着当的轻响中,他的手里多了一块黑黑的铁板!

  冷如冰与靳春红都急晕过去了,司马瑜惊魂乍定,才发现沙克浚手中的铁板,正是白天那神秘相士所持的报君知!

  沙克浚猛然回头,只见岸上站着那个神秘相士,就在距船不远之处,船上的人都很紧张地看着司马瑜与沙克浚的搏斗,因而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来到的!

  沙克浚举着报君知一扬,怒叫道:“这可是你发的……”

  相士微微地笑道:“不错,这是山人的吃饭家伙!还请王爷赐还!”

  沙克浚怒哼一声道:“拿去!”

  报君知带着一溜乌光,对着相士飞去,相士轻轻一伸手,捉在掌中,然后才从容地笑道:“谢谢王爷!王爷既然如此慷慨,还请多做点好事,将船上的美酒,赐给山人喝上两杯!”

  边说边行,摇摇晃晃地向船上行来,那个船夫王三伸手就是一拳叫道:“滚下去!谁叫你随便上船的!”

  相土伸出另一手中所持的布幡,在他拳上一点道:“朋友!你怎么伸手就打人呢!小心点啊!这船舷太小,朋友可千万别失足掉下去……”

  话刚说完,那大汉果然扑通一响,跌入湖中,相士哈哈大笑,摇着方步踱上船板,口中还得意地道:“山人铁嘴断事,灵验如神,刚才就看出朋友脸带水厄,合该有坠水之灾,所以提醒一声,谁知在劫难逃,你到底还是掉下去了!”

  幸而此处湖水并不太深,那大汉仅只没到肩头,再者他的水性也十分了得,双足一蹬,就从湖中湿淋淋地跳了上来,握起拳头,就要扑过去找那相士拚命!

  柳师爷赶忙怒喝阻止道:“王三!你不要命了,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如此放肆!”

  大汉悻悻地止了手,望着沙克浚呐呐地道:“王爷!这可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已尽力拦住他上船了……”

  沙克浚微微一笑摆手道:“凭你也想拦住人家了,快滚到底舱换衣服去吧!别在这儿丢人了!”

  王三唯唯地答应着去了,沙克浚这才对相士打量了一番,然后以不太相信的声音问道:“阁下刚才那一掷的确高明,无声无息,若非孤家练就了虚空感物的功夫,几乎就难逃那拦腰一击!”

  相士哈哈一笑道:“王爷说得太客气了,山人若非也练就了即物卸劲的功夫,几乎就难逃王爷的凌空一掷!”

  原来他们二人在一接一还之际,已经互较了一招功力,不过沙克浚是在无备的情形下,显示了较深的火候!

  沙克浚微一沉吟才又道:“阁下高姓大名能否见示?孤家自入中原以来,阁下尚为孤家所见第一高明人物!”

  相士微微一笑道:“中原高人多如牛毛,山人不过是一个普通江湖术士而已,贱名不劳垂问,假若王爷一定要知道的话,不妨由敝师侄代告……”

  沙克浚赶紧问道:“贵师侄是谁?”

  相士神秘一笑不答,那柳师爷却突然叫了起来:“马师叔,果然是您!怎么您越来越年青了,弟子乍一见到您时,心中就在怀疑……二十年前拜别尊颜,您的头发还是白了,因此弟子不敢猝然相认……”

  相士轻轻一笑道:“柳云亭,你居然还记得我,二十年的富贵显达,我只道你已经忘了本来面目了!”

  柳师爷十分激动,却有些惭愧地道:“弟子怎么也不敢忘记师叔栽培之德……”

  相士突地脸色一整道:“云亭!既然你还记得我,便也应该记得我们无为门的戒律,你对我该作如何交代?”

  柳师爷的脸上流下急汗,呐呐地道:“弟子不敢忘!所以弟子在万不得已时,迫得浮海出走,飘流到毒龙国,虽然蒙受王爷的器重收容,弟子仍是恪守门规,并未正式担任官职,师叔不信可以问王爷,弟子虽然挂名御前参赞,实际并不算是官衔……”

  相士脸色稍阖道:“这就好了,当年的事情也实在令你难堪一点,看在你尚未忘本这一点上,我以无为门第四世掌门人的身分,饶恕你的一切错误吧……”

  柳师爷诧然道:“师叔现在是掌门人了?”

  相士肃然地道:“不错!你师父在五年前谢世,将掌门令符遗交给我……”

  柳师爷恻然悲声道:“师父死了?那我永远也没法子对他老人家表白心迹了……”这下泪落如雨,十分伤心!

  相士微微一叹道:“云亭!算了罢,掌门师兄早就原谅你了,你出走不久,他已明白到你所受的委曲,所以遗命交代我要对你特别宽容,否则以你的这些作为,在门规中是什么处分……”

  “谢谢师叔……谢谢掌门人!弟子自知获罪颇大,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盼望能洗却冤屈,重返师门……只是恩师已经仙逝,弟子一定到恩师坟上禀求他的冤恕……”

  相士一摆手道;“那倒不必了!你师父是死于非命的,尸首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不过他的确已经原谅你了,今后你好自为之吧!”

  柳师爷怅然惊问道:“恩师怎么会死于非命的?”

  相士轻叹道:“这件事连我也不清楚,不过他参研本门绝学颇具神通,对于一切都若有预知之明,在他遭难前一个月,即将后事都交代清楚了……现在不谈这些,我们还是解决目前的问题要紧!”

  船上诸人一直在呆呆地听他们的对话,直到现在才算糊里糊涂地听出一点头绪,沙克浚首先诧然问道:“柳先生,你一直对你的身世来历守口如瓶,今天才算透出一点口风,无为门是什么门派?”

  柳师爷不知如何回答,还是相士笑笑道:“无为门是一个研究武学的组织,不过敝门着重在“无为”二字,力戒在江湖招摇,是以武林中并无知者,王爷也不必详问,云亭是因为不得已逃命海外,为着师门戒律,他当然不能说出师门渊源,这点要请王爷垂谅……”

  沙克浚笑笑道:“那没关系,孤家国中收容了许多中原武林人物,孤家也从不问他们的来历,柳先生是个中皎者,孤家方十分器重,阁下是柳先生的师门长辈,一定更为高明,是有一点不明的是阁下依据年岁来看……”

  相士已经知道他的用意,笑着道:“山人痴长九十七岁,所以未现衰态,也是得力于“无为”二字之功!”

  沙克浚不信地道:“单凭这两个字就能返老还童吗?”

  相士朗声笑道:“不错!无为则无所为,世间万事皆扰心,损其智而摧其神,中心一点返无为,百岁相貌青,这个道理虽然简单,却不是王爷富贵中人所能明白的?”

  沙克浚沉思片刻才道:“先生之言大有见地!孤家想多请教一点无为之道,先生肯指示一二吗?”

  相士笑道:“王爷若能舍弃这帝王之位,虔心向道,则无为之理,不喻自明,山人也不必说了!”

  沙克浚埋首沉思,柳师爷却趁机问道:“师叔今夜前来,除了训示弟子外,还有什么事吗?”

  相士一指司马瑜道:“有的!这位小朋友与本门颇有渊源,所以我特地前来向王爷讨一分情面!”

  这一说连司马瑜自己都莫名其妙了,有生以来,自己也是第一次才听到无为门这个字,实在不知渊源何起,不过那相士是一片好意,自不便出言否认!

  沙克浚慷慨地道:“孤家心敬先生是位世外高人,这小子虽然冒犯了孤家,孤家看在先生面上,也不去追究了!”

  相士作了一揖道:“多谢王爷盛意,山人还有个不情之请,那两位姑娘也都是司马少侠的结义姊妹,请王爷一并高抬贵手,予以放过吧!”

  沙克浚面有难色道:“那可不行!孤家对冷姑娘一见钟情,碍难从命!”

  相士仍然和颜悦色地道:“王爷国中自不乏佳丽,何必一定要为难一个女子呢!”

  沙克浚摇头道:“毒龙国中佳丽三千,孤家独心许冷姑娘一人,这些天来,孤家用尽一切方法,在期求冷姑娘垂青下嫁,虽然未获冗准,但是孤家深信水滴石穿,情之所至,金石为开……”

  不待他说完,冷如冰已愤然骂道:“你别做梦了!女人的感情不是金石,纵然你能将铁杵磨成细针,也休想我回心转意!”

  沙克浚微愠道:“孤家究竟有那一点不足取!使得姑娘如此厌恶,自从你到孤家船上行宫以来,孤家赔尽小心,受尽奚落,换了第二个人,孤家早就要她好看了……”

  冷如冰冷笑道:“你就是把命都献出来,把心挖出来,我也懒得多看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地敷衍你吗?本来以我的心性,第一次落入你手中,我就该自寻了断了!可是我一直忍辱偷生着,为的就是要见他一面,告诉他我对他生死不渝的忠贞,现在此愿已了,我可以瞑目泉下,再也不受你的凌辱了……”

  说着手指司马瑜,神容惨然,正想咬断舌根求死,幸而驼背道人离得近,伸手迳点她的灵台穴,冷如冰娇躯一震,痿然倒地,番僧哈布想去扶她,半空里人影突闪,砰然一掌击在他的背上,将他拍得踉跄跌前数步。

  哈布愤然翻身,正想回击那人,却又怔住了,原来这突袭的人影竟是沙克浚,不禁愕然道:“王爷!贫僧并无他意!只是怕冷姑娘跌下去受伤……”

  沙克浚怒声道:“孤家知道!但是不准你的手去碰她!”

  哈布十分难堪,怔然无言,不知如何是好,冷如冰功力消失,跌下来的时候,额角擦着桌角,碰破了一块浮皮,血迹盈盈渗出,沙克浚几次想要动手去替她止血,但是冷如冰神智未失,目中始终含着怨毒的光芒瞪着他!

  沙克浚等了片刻,才轻轻地一叹道:“丝丝!依依!你们把冷姑娘抬到下面去,好好照顾她!”

  那两名侍女答应着过来,司马瑜横身阻拦道:“住手!我冷姊姊宁愿死了也不接受你们的照顾!”

  沙克浚怒道:“小子!你难道要她躺在地上流血不止!”

  司马瑜遥空微拂,拍开了冷如冰的穴道,沉声道:“冷姊姊!对你的深情我十分感谢,可是我很惭愧没有能力保护你!不过你放心好了!你若死了我誓不独生……”

  冷如冰悠悠一叹道:“瑜弟弟!得你这一句话,姊姊死也甘心了,不过你无须这么傻!姊姊是个不祥的人,我活着对你没好去,我一死,那魔王的心也死了,你跟红妹妹、琪妹妹……还有不少好日子……”

  司马瑜肝肠如割,痛哭失声叫道:“冷姊姊!你怎么说这种话呢,我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能负你……”

  靳春红躺在不远的地方,闻言芳容一惨,嘤然哭出声来,船上唯闻一片哭声。

  沙克浚突然发出一阵震天长笑,厉声对司马瑜道:“小子孤家羡慕你,孤家以一国之尊,竟然比不上你这么一个混蛋!孤家求一女子不可得,你除了冷姑娘外,好象还有不少艳遇……”

  司马瑜跳起来怒骂道:“恶徒!你懂个屁……”

  沙克浚脸色一沉道:“小子!你所以赢得女子欢心,大概就是靠着这一张小白脸!孤家今天不杀你,却要毁了你这漂亮的脸蛋,看你还有多大本事能从脂粉队里称雄!”

  说着一步步地逼了过来,眼中射出灼人寒光,司马瑜倒不禁为之一慑,不自而然地倒退了两步!

  沙克浚得意狞笑道:“小子,你终于害怕了!”

  司马瑜被激得气往上冲,又迎了上去叫道:“放屁纵然你能将我毁得不成人形,也别想动摇冷姊姊爱我之心!”

  沙克浚将手微微抬起,冷笑道:“孤家就是不信!”

  相士见事态严重了,赶忙插身在中间解开道:“王爷何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沙克浚横目冷冷地道:“先生莫非有意插手管闲事?”

  相士轻轻一笑道:“司马少侠与敝门渊源深切,山人身为掌门,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沙克浚继续冷笑道:“那岂非与贵门无为二字有所抵触,先生适才说得很好听,怎么自相矛盾起来了!”

  相士摇头笑道:“王爷对无为的真意曲解了!无为是心灵思想的信仰!无吞并略占之雄心,无贼人自私之欲念,是谓无为,老子所谓绝圣毁智,剖斗折衡,均为此一思想之引伸,现之于行动,则率心而行,无所不为,不受世俗礼法之所拘,不因人欲之所役,始乃无为之大成,至若利害切身犹懵然无所觉,昏然无所动,则谓之麻木矣!”

  沙克浚神色一动道:“这小子跟你们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吗?”

  相士庄容道:“利不足言,害确有切身之痛,本门之盛衰绝迹,俱聚于司马少侠一身,山人不得不勉为其难!”

  司马瑜听得反而糊涂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与无为门有何瓜葛,以为人家只是激于江湖义气而强行出头,于是慷慨地道:“老先生之美意,在下万分心感,不过今日之事,完全是在下的私怨,老先生不必为此自惹烦恼!”

  相士摇头笑道:“司马少侠不必多心!山人此举完全为了本门着想!”

  司马瑜依然摇头准备拒绝时,沙克浚已发声冷笑道:“先生虽然接下孤家第一招,孤家却不在乎多一个敌手,孤家行事向来言出必践,今天言不毁了这小子,孤家誓不返回毒龙国,先生若是一定要插手,孤家也只好接着了!”

  说完欺身一掌,迳击司马瑜的前胸,司马瑜猛觉劲风袭体,准备加以反抗,突然发觉自己的四肢都受了一种怪异力量的拘束,就象自己被陷铸在铜烧铁困之中,连移动的力量都没有了!

  沙克浚的脸上含着狰笑,五指如钩,对准他的脸上抓过来,相士凛然色动,举起手中的报君知,向沙克浚的关节上敲下去。

  叮当一声巨响之后,沙克浚的手指乃以分毫之差,被报君知敲歪一边,而相士手中的报君知碎成了无数细片。

  沙克浚捧着手腕跳过一旁,厉声高叫道:“你这是什么玩意,居然能破得了孤家的铜皮神功!”

  相士被那一下巨震弹开数步,脸色更见苍白,喘吁吁地道:“山人这一对报君知系万载寒铁所制,虽然只击断了王爷的两根腕骨,却可以告诉王爷,中原武学不容轻侮,中原武人不是王爷所想的那么脓包!”

  沙克浚大喝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挥拳直取相士的颈下,招式虽不出奇,可是他的动作如电闪一般,令人无法趋避,相士在仓猝间只得挥臂一格,又是一声巨响之后,那相士的身躯恍若一股枯木,被撞得平飞出去。

  先碰上船边的护栏,克擦一声,木碎人飞,依然向岸上落去,等他着地之后,左手血迹盈然,只剩下半截手臂,那碎裂飞溅的血肉,洒了司马瑜一头一脸!

  柳师爷惨呼一声:“师叔……”身形也如飞地向岸上扑去,恰好扶住了相士摇摇欲倒的身躯!

  司马瑜惊魂乍定,目睹惨剧,急怒攻心之际,完全忘记了自己与对方的功力悬殊,厉叫道:“恶贼!我跟你拚了!”

  叫声中向前猛扑过去,伸手就叉向沙克浚的咽喉,沙克浚冷哼一声,脚下微错,闪开他的扑击,随即举手向他的后颈敲去,司马瑜方寸已乱,再加上沙克浚的动作迅速敏确,喉间一声闷吭,直向地上俯跌下去。

  沙克浚踏上一步,提起他的衣领,然后用膝盖朝上一顶,撞在他的脸上,膝盖离开后,立刻发出一声刺耳欲聋的狂笑,而冷如冰与靳春红却双双惨呼一声,口喷鲜血,真正地昏迷过去了!

  原来沙克浚膝盖一撞,将司马瑜的鼻骨挤得粉碎,一塌而平,同时他那张俊美的脸庞,也因这一撞之下,被压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沙克浚把软绵绵的司马瑜看了一会儿,才狂笑道:“小子!孤家遵守诺言,留下你的一条性命!可是你这张漂亮脸蛋儿,今生今世也别想复原了!”

  相士在柳师爷的扶持急救下,总算止住了流血,然而却无法阻止沙克浚的暴行,只得狠狠地道:“沙克浚!你总有一天会后悔今日之行为,也许毒龙国数百年之基业,都会因你而毁于一旦!”

  沙克浚厉笑声中,提起司马瑜向上掷去,相士忍着自己的伤痛,赶过去接住他的身子,一瞥之后,连声顿足长叹!

  沙克浚冷笑地柳师爷叫道:“柳云亭,你是追随孤家回国,还是继续留在中原!”

  柳师爷顿了一顿,才沉痛地道:“我身受王爷知遇之恩,只有另想别途报答,王爷今日伤了我师叔,云亭再也无法追随左右了!”

  沙克浚冷笑了一声道:“很好!孤家念你二十年来的劳绩,今天也特别放过你,那小子伤不至死,你把他治好后,不妨带他到毒龙国来一趟,这两个女子孤家先带走了,要是她们见了那小子的丑像,还能死心塌地爱他,孤家定当毫无考虑地送他们回中原!”

  相士庄重地道:“只怕到那个时候,不会象王爷所想的那样易于解决!”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孤家今日因为过于粗心,才被你敲断一腕,所以立刻断你一臂为报!异日你们一点作为,孤家也会有一分报复的,大家走着瞧吧!”

  语毕霍然挥手叫道:“王三!开船!”

  那名大汉从舱下出来,撑起长篙,巨舫划破了西湖平静的水面,缓缓地离举艘去了!

  当司马瑜在一阵椎心刻骨的痛苦中清醒过来时,他只觉得头脑十分昏胀,直到很久之后,那种昏胀的感觉才慢慢地消除,也慢慢地开始知道思想与回忆!

  那回忆是痛苦的,在西冷桥畔,眼看着冷姊姊在遭受着苦难,自己却没有能力去援救她……当自己无比愤怒地冲向沙克浚后,一切的印象都变得十分模糊了……“冷姊姊上那儿去了?靳春红呢?那姓马的神秘相士,姓柳的师爷,毒龙国王沙克浚……这些人一个都不在身边,我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些问题深深地困扰着他,但是只有一个问题,他自己可以解答的,那就是他现在决不是在西冷桥畔,也不在沙克浚船上,他是睡在一张很美丽的床上,直着眼,可以望见床顶雕花的栏杆与白绫的帐幔!

  “这是谁的床?”

  “我怎会躺到这儿来的呢?”

  为了要解答这个问题,他努力地扭动脖子,想看一看床外的环境,可是任他如何用力,那颈项总是不肯随着他的心意而转动……于是他才发现自己的头部与颈部都被牢牢地束缚住了,只留出了两只眼睛可以自由转动。

  于是他想伸手来解除头颈上的束缚,刚一用劲.他发觉自己的手也被捆住了,不但是手,连他的脚,他的身子,都被牢牢地加上了一层束缚……

  “是谁把我弄成这份狼狈的模样……”

  在窘急中他愤怒地挣动着,可是那捆绑他的绳索十分坚固,而捆绑的位置也十分得当,使他一点也使不上力气,不仅如此,在经过一阵挣扎后,那绳索反而紧紧地陷入他的肉里使他十分痛楚。

  于是他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呼喊,这声呼喊引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张圆圆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明亮的眼睛,额前梳着浅浅的刘海,看样子大概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

  司马瑜愤怒地大叫道:“快把我放开,你是谁?这是什么鬼地方?你们绑着我是什么意思……”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很急,可是那小女孩子却扑嗤地笑了一声,扭转头就跑了开去,口中还大叫道:“姑娘!姑娘!那个人醒了,你快来看看……”

  司马瑜听她口中叫着姑娘,心中却更奇怪了。自己明明是在西冷桥畔的船头喋血,怎么一下子躺在人家姑娘的闺中来了……

  心中这一着急,手中的劲力骤然暴增,在格格的声轻响中,好似要挣脱那层束缚了,可就在他将脱而未脱之际,胁下忽然传来轻轻的一阵麻意,连一点力气都无法用出来了。

  接着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半截女子的身躯,双肩微削,风神入画,粉颈欺霜,皓腕凝雪,云鬓蛾眉,无一不美,长圆的脸廓也勾出了柔和的线条,唯独那张脸上,却密密地长着一片黑麻……

  司马瑜不禁深深地在心头埋下了一个叹息,这么一付美人胎子,这样的一张脸,造物者若不是故现神奇,便是存心表示讽刺了!

  那女子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司马瑜的态度,仅微微一笑,以绝美的声音道:“相公伤势未愈,最好不要轻动……”

  发音如琴,吐气若兰,司马瑜呆了一呆,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连忙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在下怎会来到此处的……”

  那女子露出编贝似的洁齿轻轻一笑道:“相公是在西湖上受了重伤,由家父抬到此地来疗养的!”

  “令尊是哪一位……”

  “相公真健忘,家父姓马,与相公不止一次见面!”

  “马……”司马瑜立刻想到那个神秘相士,失声叫道:“令尊是无为派的掌门人,与在下同在湖上……”

  女子点头笑道:“相公终于记起来了,家父马卓然,无为门名不见诸江湖,那掌门二字实在虚有其表!”

  司马瑜这时把船上的情形都想起来了,急忙问道:“马前辈此刻何在?在下尚有两位结义姊妹,她们……”

  女子轻轻一叹道:“家父与相公一样,也在湖上受了伤,此刻正在疗养,相公现在最好不要问其他的事,安心静养为上,要知道相公已经昏睡十几天了!”

  司马瑜一惊道:“在下受的什么伤?会如此严重?”

  女子蛾眉微蹙道:“相公初来之际,受伤确然不轻,可是相公体质不凡,复原得很快,只有脸上……”

  司马瑜在失去知觉后,对一切事都很模糊,闻言大惊道:“我脸上怎么样了?”

  那女子顿了一顿。才迟迟地道:“相公脸上受了擦伤,小妹敷上了白獭髓,康复比较慢一点,所以要限制相公行动,就是怕相公忍不住那种稣痒的感觉,动手去搔抓,那岂不是将十几天静养之功毁于一旦……”

  司马瑜本来还没有什么感觉,听他一说之后,突然觉得脸上奇痒无比,同时四肢百骸,也有着说不出的难过,乃焦燥地道:“以前我昏迷不醒时,倒还无所谓,现在我神智已复,这样子如何受得了,姑娘请放心好了,我一定忍住痒不搔脸上……”

  那女子想了一下才道:“不仅不能搔,在未到一百天前,连脸上的纱布都不可以揭开!”

  司马瑜强笑了一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能那么不懂事,姑娘只管把我放开,我绝对听从姑娘吩咐!”

  那女子仍是迟迟地未作表示,司马瑜不禁焦急地道:“我虽不知医理,却也知道静养乃最佳的康复之道,姑娘这般地绑着我,徒然增加我心中的着急……”

  女子忽而轻叹一声道:“小妹也知道如此绝非善策,再者以相公此刻的功力,那几根丝线也无法限制得了相公的行动,只希望相公在解脱束缚之后,千万记得小妹的话,不到时间,绝对不去解开脸上的纱布!”

  司马瑜但求赶快恢复行动,连忙答应道:“姑娘放心吧!我再不识好歹,也不能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女子无可奈何地一笑道:“相公能这样想就好了!人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活下去,才能进一步去做其他的要求与希望,否则的话,纵然有无限的幸福,却没有生命去享受它,岂非是镜中之花,水底之月……”

  司马瑜不知道她后来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那女子已经开始动手为他解除身上的束缚,遂也不便多问,再者那女子身上,淡淡地传出一阵特异的香气,如兰似麝,无以名目,也牵引了他一部分的思绪!

  片刻之后,他感到手脚都轻松了,心知捆绑丝条都被解除了,然而依然无法行动,不禁大是着慌,那女子却似看出他的心意,微笑伸手地他的胁下又是一触,轻微的一阵震动后,他才真的可以自由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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