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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八十二 雪宫幽情

  司马瑜不知室内有埋伏,人甫纵进,冷如冰告警之声业已传到耳边,怎奈去势难收,只得刻意戒备。

  司马瑜一进室内,落势未稳,已然觉出有数股强劲暗力袭到。

  在黑暗中交手相搏,全赖敏锐的听觉来辨别敌手的方向,敌手进袭的招式和部位则须依靠灵敏的感觉。

  司马瑜固然感应灵敏,但对手显然人数众多,一时不敢大意,身子猛一回旋,风掌齐出,连发两招“离火神掌”,爆起两团红光。

  红光照耀之下,室内通明,一切景象均在眼里。

  十数个蒙面白衣阳春教徒,手执沟剑,将司马瑜围在核心。

  阳春教所练内力均以阴寒为主,但这批教徒功力究竟不如倪春秀功力高强,钩剑所带内力,非但没有削弱这“离火神掌”的威力,反而被扫退五六步。

  红光一闪即逝,室内重归黑暗,但司马瑜业已看清室内地势,和敌方分配情形,从容迎敌。

  薛夫人一行六人,静坐一旁,虽都替司马瑜担心,但却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已被倪焕廷以独门指法点了下盘麻穴,双腿动弹不得。

  他们六人虽然不能移步,但双手仍然运用自如,薛夫人灵机一动,当即以密音术吩咐众人,暗中袭击就近的阳春教徒,以减轻司马瑜所受压力。

  果然,司马瑜顿感敌手攻击,已不如先前猛烈,正自奇怪,忽然室内一盏巨灯大放光明。

  灯下站立一个长发披肩的青衣女子,手里的火种仍在冒出袅袅青烟。

  此女正是阳春教倪焕廷的次女倪春兰。

  倪春兰早已对阳春教心存厌倦,且父女之间也无感情可言,始终将痛苦封冻心底,可是在与司马瑜一见面后,这个表面亵荡,实则仍是处子的倪春兰,竟是一往情深,终于,将那欲思叛教的思想付诸行动,事败后,乘机逃出了白雪宫。

  倪春兰虽然逃出了白雪宫,可并没有离开云开大山,她知道薛夫人一行尚未脱险,司马瑜必然再回云开大山,这就是她终日在山里山外盘桓的道理。

  所以,司马瑜一行人入山,她就在暗中跟随,一见司马瑜闪进白雪宫中,不禁替他捏把冷汗。

  倪春兰深知乃父为人阴毒,极具城府,这白雪宫中又是机关重重,埋伏十面,深恐司马瑜中伏遇险,急忙由暗道进入宫中相救。

  幸亏这支雪谷幽兰及时赶到,否则,纵使沙克浚掌毙阳春教主倪焕廷,司马瑜一行十一人也休想生离这白雪宫中。

  薛夫人一见现身之人竟是倪春兰,一时喜形于色,高声喊道:“我们六人被你父亲点了下盘麻穴,动弹不得,赶快来替我们解开穴道。”

  那一批奉命看守薛夫人等六人的阳春教徒,正在与司马瑜死缠,突然灯光大亮,一见灯下女子,竟是叛教的大祭司,已在暗中戒备。

  现听薛夫人叫倪春兰解开他们穴道,那还了得,倪春兰甫自应声,身形未动,六个白衣教徒已然一冲而上,六把剑一齐向她前胸刺到。

  倪春兰好似浑然不觉,竟让那六把钩剑刺个正着,钩剑往回一带,竟将五脏六肺一齐钩了出来。

  薛夫人惊呼尚未出口,一团青影飞快滚至脚边,原来倪春兰又施展了身外化身的障眼魔法,那被杀的只是一个女教徒。

  倪春兰飞身而至,双手齐出,妙指连点,霎眼之间,将六人穴道解开。

  司马瑜本是暗中孤军独斗,现在突增七人,情势大变,立即掩制了战局。

  倪焕廷与沙克浚交手已不下二百余招,仍未分胜负,两人立足十丈方圆地上之细砂碎石,均被掌风扫光,真算得上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斗。

  倪焕廷虽是背对宫门,却已知道宫内有变,立即撮唇一声长啸。

  长啸一起,那原来围绕周围的白衣教徒,竟向白雪宫中冲去。

  水晶宫主,长乐真人以及长眉笑煞萧奇等三人,身形更快,先入为主,将宫门堵住,不让这些教徒进入宫内。

  沙克浚见其他人均以得手,且已控制宫门,唯独自己久战不决,一阵焦急,神威大发,一连攻出数招,几乎将倪焕廷逼进宫内。

  此时,只要有人予以增援,倪焕廷必败无疑,可是,武林中最忌联手为攻,而且沙克浚夸下海口,自也不容旁人插手其间。

  倪焕廷已知无法胜过眼前劲敌,邪念顿起,虚幌一招,闪进宫内,沙克浚那能容其走脱,如影随形,跟踪而进,凌空拍出一掌,力逾万钧。

  倪焕廷闪进宫内,就是要引沙克浚进内,以遂其一网打尽的毒计,未算就对手会凌空发掌,落势未稳,一股强大劲风已自背后袭来。

  此时,倪焕廷既无法化解,也无法对架,但他究竟功力不凡,凌空一闪,躲过掌风,但仍被余风扫到,只听“哗啦”一声,大衫衣连袖襟碎裂。

  倪焕廷落地后,仍感摇摇幌幌,转过身来,气结道:“好严厉的掌法,本教主服输了,请尊驾留下个字号,来日也好讨教。”

  沙克浚阴恻恻地笑道:“想不到堂堂阳春教主竟也服输了,我叫沙克浚,其实你问也无用,明年今日是你的忌辰,你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向沙某讨教的机会了,纳命吧!”

  说完,蓄掌向倪焕廷逼进。

  倪焕廷阴森森地道:“沙克浚,我与你素无怨仇,你不要欺人太甚,也许明年今日是你的忌辰。”

  语毕,面色凝重,目露杀气,双掌护胸待发。

  沙克浚本可乘胜而追,今见倪焕廷面色突变,图作困兽之斗,反而不敢造次。

  两人各自逼视对方,缓缓移动,情势顿时紧张,众人均屏神凝息以注。

  “小心教主他要弄鬼!”

  倪春兰一声惊呼未毕,倪焕廷已然一掌拍熄了室内那盏大灯,一时室内大乱。

  随即,两团宝光同时亮起,室内已然失去倪焕廷的踪迹,宫门两扇钢铸铁门竟也自动合起。

  凌绢与凌嫱同时掣亮“晶莹明凤钗”,众人均甚称奇,凌绢与凌嫱也是面面相觑,但大家一发觉倪焕廷暗遁失踪,宫门自合,情知不妙,也无暇去注意那双宝光灿烂的“晶莹明凤钗”了。

  倪春兰顿时花容失色,咋舌道:“糟了!宫内到处都是机关,他已经从暗道逃走了。”

  司马瑜道:“春兰姑娘,你是宫内之人,众人生死之事全仗你了,你知道这宫门开启的机纽藏在何处?”

  倪春兰黯然摇头道:“这宫内的机关设施,除了我父亲以外,没有旁人知道,看来我们是凶多吉少!”

  沙克浚狂笑道:“这白雪宫中就算铜墙铁壁,也奈何不了我沙某,来,闪开了!”

  众人闻声闪开,沙克浚猛发一掌,对那铁门击去。

  掌风触及铁门,发光如火,惊声如雷,但那铁门却纹风不动。

  其余众人也纷纷向四壁发掌,只要能击破一处洞穴,就算逃生有望,可是,那些凌厉的掌风,拍到墙上,只能发出“嗡嗡”回声,显然,那些墙壁坚厚无比。

  众人此时面面相觑,忽然,倪焕廷的声音传进室内,那声音道:“司马瑜,想不到你倒请到了武林高手,可是,你仍是无法降住我倪焕廷,一句话,只要你答应作阳春教传人,其余的人我会令他们安然离去,否则,只要我发动机关,你们将立时粉身碎骨。”

  沙克浚性烈如火,怒极叫道:“倪焕廷,你枉称一教之主,所作所为俱是藏头露尾的勾当,你有种就出来与我比比高低,拚拚死活。”

  倪焕廷阴森笑道:“阳春教南移中原,原指望广传教义,扩大门户,不想被你们弄得教破人亡,亲生二女,一伤一叛,古话说得好,人怕伤心,树怕剥皮,你们死期到了。”

  声音既然传进来,谅必石壁尚有空隙,倪焕廷与沙克浚谈话之际,司马瑜就在注意这话音从何方而来。

  但那声音象是从四周而来,声如贯雷,低沉而宏亮,似近还远。

  放眼望去,四壁皆徒,无一丝缝隙可寻。

  此时,又听那倪焕廷叫道:“司马瑜,只有你可以救大家,你如不答应,我就要发动机关了,众人的生命都捏在你手里。”

  倪焕廷用意是想使众人逼迫司马瑜入教,果然这一着发挥了效用。

  首先受感的是长乐真人,他对司马瑜言道:“贫道与阳春教素无梁子,此番上山入宫,也是因为与沙克浚那一掌之仇尚未了结,故而顺道而行,现在落入圈套,要贫道束手待毙,实有所不甘。”

  司马瑜尚不明白话中意义,疑惑地问道:“道长的意思是……”

  长乐真人淡然一笑,故作轻松道:“贫道已活七十余年,死而何憾,不过,这些姑娘正是豆冠年华,前程似锦,葬身此处,不但可惜,也死得不值,司马少侠可否为了使众人脱险,先答应教主的条件,待众人脱险后,再作权宜之计。”

  司马瑜也觉这话颇为合乎情理,逞一时之气,使众人同葬魔宫,是最愚不可及之举,当即用目一扫全场,微询众人的意见。

  众人均各自低首默思,唯独薛琪两眼向司马瑜注视着,那眼光里,有淡淡的哀愁,有悚惶的神色,有温和的关注,那里面蕴藏着最复杂的感情和意志,最大的放纵和克制,是世上最奇特的眼光,有恨,也有爱,是冷酷的,也是炽热的,可以使人心寒,也可以使人熔化。

  司马瑜的眼光与薛琪的眼光刚一接触,一阵巨大的撼力摇动了他的身心,他好象是被巨力所击,摇摇欲坠,司马瑜感到,薛琪的眼光无异是一宗武学秘奥,任你有多大的悟性,任你化多少功夫,你都无法了解,懂得,或窥其堂奥,一瞬之间,薛琪的份量在他心里加重了。

  薛夫人慎重地道:“我们千万不要中了倪焕廷的鬼计,自乱了方寸,我们要静待其变,说不定这室内根本就无甚机关可言。”

  倪焕廷在暗中阴森地道:“薛夫人,你不要小看了我这白雪宫,任你等是铜金刚,铁罗汉,也要教你们粉身碎骨,好话业已说尽,身死之后,可别怪我倪某无情。”

  话音甫落,突然一阵“隆隆之声”,向西那面墙壁竟缓缓向前移动。

  沙克浚纵身壁前,两掌倾出全力,抵在壁上,想拒住石壁向前移动。但那里抵挡得住,石壁依然移动如故,反而将沙克浚逼退。

  此时,长乐真人,长眉笑煞萧奇,司马瑜也发掌相助,力拒石壁,可是,仍然抵挡不住,只是那石壁移动的速度稍为缓慢了一点。

  冷如冰向身边的靳春红言道:“大家和葬一穴,血肉都混在一起,死得倒也不错。”

  靳春红道:“我才不干哩!这里面还有那沙克浚和那牛鼻子老道,我才不愿意和他们死在一起。”

  冷如冰苦笑道:“难道你想单单独独地跟瑜弟死在一起?”

  靳春红反问道:“冷姊姊,你不想?”

  冷如冰神色黯然,漫应道:“与意中人生而同衾,死而同穴,谁不怀如此希望,不过,我现在对这些事看得很淡薄。”

  靳春红又问道:“如果我们能生离这白雪宫,你也不作如此希望么?”

  冷如冰摇摇头道:“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次,如能生离此间,我想找一穷乡僻壤,安静一些时候。”

  靳春红对冷如冰止水之心,甚感奇怪,又问道:“冷姊姊!你不是和他已经有了……”

  冷如冰脸上飞起一簇红云,快口接道:“嗯!那件事发生在寒云下院,当时概不是男贪,也不是女爱,那事只能算是一剂药。”

  靳春红轻笑道:“用这种事儿当药治病,恐怕天下男人都要装病了。”

  冷如冰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靳春红又道:“冷姊姊!你与瑜弟同师受教,自幼竹马青梅,且已行那夫妇之礼,你如退避山林,我辈姊妹中,不知谁的希望最大?”

  冷如冰瞄了靳春红一眼,深感这句语难以回答,犹凝一下,模梭两可地答道:“谁也有望,谁也无望。”

  靳春红不解地问道:“这语怎讲?”

  冷如冰答道:“所谓‘机缘凑巧会佳期’,机会与缘分最为重要,这是自己掩制不了的。”

  冷如冰和靳春红两人说话时,旁边几个姑娘可都听在耳里,此时同声道:“冷姊姊,不愧是过来人,深识其中三昧。”

  这话好似赞颂之词,却又象是暗含骨刺。

  此时,那石壁已然移动了一半,室内一共十二人,地上还躺着十几具教徒的死尸,在这斗室之中,已无余地转圆,而且空气也极恶劣,众人均感呼吸困难。

  薛夫人察看四周,想寻得控制石壁的机钮,或是通往暗道的暗门,但却一无所获。

  目前,情势甚是危急,力拒石壁的沙克浚等人,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薛夫人遍寻无获,眼看石壁将要合拢,十二条血肉之躯,将被压成粉碎,不由一阵轻叱,呼道:“倪焕延,住手!”

  一声呼叱,“隆隆”之声遽停,那石壁也停止移动。

  只听那倪焕廷冷然笑道:“薛夫人死前尚有什么交代?”

  薛夫人厉声道:“你虽然用此卑劣手段,置我等于死地,但不久就有后人前来向你索命,只怕你难逃公道。”

  只听倪焕廷喋喋怪笑道:“薛夫人,你不要虚声恫吓,阳春教在中原一点根基,已被你们摧毁殆尽,结果了你们的性命,倪某就要返高丽,让你们那些后人,来收你们的尸骨吧!”

  薛夫人一见恫吓不成,语气一变,温和的道:“倪教主,难道我们就无有商量的余地么?”

  倪焕廷沉声道:“只有一条路,司马瑜那小子答应作本教传人,使阳春教再振声威,本教主立即放尔等出宫。”

  司马瑜在一旁闷不吭声,此时,似突做决定,高声嚷道:“倪教主,我司马瑜答应你的条件,请你将其他众人放出宫去。”

  倪焕廷呵呵一笑道:“司马瑜,你少弄鬼,本教主岂肯轻易上你的当。”

  司马瑜正色道:“你要我如何表明心迹?”

  倪焕廷道:“对本教来说,你是待罪之身,入教之前,应该先立一功,以便将功赔罪。”

  司马瑜问道:“这功如何立法?”

  倪焕廷道:“很简单,本教主现命你将叛徒倪春兰碎尸万段,不得违误!”

  司马瑜突然答应倪焕廷的条件,虽使众人吃惊,但大家都明白,司马瑜显然有意拯救其余十一人生命自由,此时,倪焕廷竟然下出这一命令,众人不由怔立当场。

  司马瑜缓缓转身过去,面对着倪春兰,大家也随着把视线一齐投在倪春兰的脸上。

  倪春兰此时面色泰然,眼光平静,司马瑜为救众人脱险,可能会对她遽然出手,但她竟毫无俱色。

  众人也被她那泰然神情感染,一个个肃穆无言。

  倪春兰见司马瑜木立,不动轻声道:“春兰身入魔教十数年,作恶多端,杀人无数,迟早难免一死,下手吧!死在你的手下,我深感死得其所。”

  这几句话虽是极其轻松,但却象一股巨力撼了司马瑜的心弦,他吃力地摇了摇头。

  倪焕廷似乎在暗中将室内景象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又阴笑道:“叛徒存心授首,你竟然不忍心下手,显然是无诚意,若再拖延,我即刻再发动机关。”

  倪春兰急促地道:“司马少侠,春兰私心仰慕君之豪气如虹,何况在这紧要关头,反恋儿女之情,来!快下手,不要贻误大局。”

  司马瑜此时的心情,如波澜起伏,根本没听清倪春兰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把眼光注视着她。

  倪春兰已存心一死,见司马瑜木立不动,暗自焦急,忽然心念一横,探手将薛夫人腰中长剑掣出,一横剑锋,向颈喉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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