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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果然,司马霖一路行来,均指点谈笑,保持他“尊天会”会主的风度尊严,但到“鹰愁涧”边便有点踌躇欲却之状。

  钱太真毕竟只是“军师”,不是“仙师”,无法算出司马霖的心中隐秘,在涧边驻足笑道:“会主,我们是过涧相寻?还是在此等待少会主的出现,或是她的任何讯息?”

  司马霖脸上突现一种奇异神色,目中也流射一种怅然目光,微一沉吟,缓缓说道:“由于过涧便是‘寒玉洞天’,我昔年对洞天主人,曾有诺言,在任何情况下,均不相扰……”

  钱大真七窍玲珑,一点便透,听至此处,立即含笑说道:“既然如此,便不必过涧了,我奉陪会主,在此略眺烟岚,看看……”

  话犹未了,两人便似有所闻,同作倾耳之状……

  钱太真一面凝神倾耳,一面向司马霖低声笑道:“有人从涧下翻上,会不会就是少会主呢?”

  司马霖又一再细听,点头笑笑答道:“从步履声息的轻功造诣上听来,可……可能多……多半是她……”

  由于此次重逢,谈得好,义父女的感情,尚有转圆余地,谈得不好,便告决裂,再无挽回,故而司马霖竟连语声都有点激动得难以自制!钱太真通达人情,善体人意,见状之下,含笑说道:“会主要不要暂时避开,让我先和少会主谈上几句?……”司马霖毅然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不必,这丫头若是心目中根本没有我这义父,我也冷透心肠,不再对她作任何指望的了……”如今,时移地异,不是在大庭广众之间,用不着保持什么“会主”尊严,故而司马霖的语气中也情重于义地,不掩饰伤感怅惘!就在他的伤感低沉语音了后不久,涧下已晌起明显声息,有人正巧纵轻登,飞跃而上。钱太真听出来人登涧位置,是在右侧方三数文外,逸与司马霖一同目注该处。片刻过后,白影一飘!

  这条轻灵无比的白衣人影,果然正是神情忧伤,眼角间似乎还有泪渍未干的司马玉娇。此时,司马霖与钱太真立身于涧述一株古松暗影之下司马玉娇的身形才一上涧,钱太真使出声叫道:“少会主!”

  司马玉娇在“尊天会”外,关心深切的只有柳延昭,和恩师“寒王仙子”,在“尊天会”,关心深切的只有义父司马霖和钱太真。故而她一听语音,便知是钱太真,神色一愕,回头叫道:“钱大……”

  钱太真知晓她要叫“钱大姐”,遂不愿泄漏春光,忙加掩饰地,接口笑道:“少会主,我这‘钱大狗头军师’,恭迎芳驾,司马会主,也在此呢!”连自发话,连自拉着司马霖,从暗影中缓步走出。

  而此间的司马玉娇一见司马霖,不禁星目一红,泫然欲泣,并有点羞涩的,低下头儿,叫了一声“义父”。司马霖本是满腔怒气,但见了司马玉娇这等神情,竟也不忍深责,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但就这冷冷一哼,已使司马玉娇有点受不住地,流下了两行珠泪!这也因为是时移地异,不是在厅堂之中,当着众人之面!司马玉娇秉性刚强,倘在那等环境中,她头可断,血可流,两行珠泪,却决不会轻易流下。如今,除了司马霖外,只有等于是自己人的钱太真,司马玉娇遂不再矜持,放开感情,让泪珠顺颊流下,也等于是向义父司马霖暗致了无声歉意!骨肉之间的心意,每易相通,十余年相依为命的义父女,自也宛如骨内,心有灵犀一点通!。司马霖看见司马玉娇的愧然珠泪,已说不出半句再加责怪的话儿,但他身为“尊天会”的会主平时享惯尊严,一时间,也无法改口,向司马玉娇说出什么直接宽慰怜爱之浯。直接虽难,间接却办得到,只需要一条桥。司马霖毕竟经验老到,灵机一动,向司马玉娇含笑问道:“玉儿,你是去‘寒玉洞天’?你师傅开……开关了么?”这是智慧,这是极巧妙的运用?

  所闻的,是司马玉娇之师“寒玉仙子”,但司马霖的含笑神情,和温慈语气,已在他和司马玉娇之间,建架起一道视之无形,但却坚固无比的谅解之桥!

  尤其那轻轻却充满感情的“玉儿”两字,包含了多少慈祥?多少宽恕?委实胜似千言万语!

  自古英雄皆至性,由来侠女最深情!

  这一回,司马玉娇更矜持不住,她已不像叱咤喑鸣的武林英雄,却像感情脆弱的红闺弱女,不单流泪,并且出声,掩面嘤咛,衣襟尽湿!司马霖的鼻尖也在酸,眼中也像有什么小虫儿在爬……

  但他是号令群豪的“尊天会主”,怎好意思让人看见有什么一条条的“小水虫儿”,从他的眼角爬出?又用暗示,向钱太真看了一眼。

  钱太真与司马霖之间,或许没有什么骨肉灵犀?但她身为军师,在反应方面,定会比寻常人来得灵敏!司马霖眼角才瞟,钱太真已含笑走过,从使中取出一条杏巾,替司马玉娇擦拭颊上襟前的纷纷泪渍!这是一举两得。

  她既替司马玉娇拭泪,也给了司马霖机会,让他好把那!惹得他鼻尖酸酸,眼角痒痒的小水虫儿,悄悄驱除干净!, 司马霖静等司马玉娇的情绪平定下来,方对她再度问这:“玉儿,你师傅开关了么?”第一次,是搭桥,第二次,却是真问,真对“寒玉仙子关切

  司马玉娇答道:“恩师的‘九转三参’功行,尚差最后的‘三转一参’,开关之期难定,但她却叫我把三块宝玉中的‘青色翠玉’带给义父。”

  司马霖有点喜出望外,吃了一惊,失声说道:“玉儿,你…你…你说什?师傅竟……竟肯把三块玉’中的‘翠玉’给我?……”

  司马玉娇见义父竟似有点不信,遂伸手入怀,取出一片大小如掌,晶莹若镜的碧绿美玉通过。

  司马霖接过看时,只见碧玉之上,竟写有四大十六小,二十个红色细字……

  十六个小字是:“其缘在柳,其孽在玄,其质如玉,历刻弥坚。”

  四个大字迹,则是“善待玉儿!”

  这些字迹,并非服铺,未损玉质,只消轻轻一拭,便告泯然无迹!

  司马森自然早知“寒玉仙子”精于“先天大衍神数”,可以参究未来,但见了这些字儿,仍不禁惊奇欲绝!

  因为仅从“其缘在柳,其孽在玄”二语上,已恰含司马玉娇的当前情况,并居然站在自己所反对的“柳延昭”一面。

  那较大的“善待玉儿”四字,含意甚深,份量甚重,却叫自己究应如何应付?

  “军师”职责,便在运用设策,解决疑难,钱太真更是位“好军师”,一见司马霖观看玉上字迹后,两道眉头,蹙得皱结一处,遂主动探询道:“会主,你……你遭遇到什么难题?”

  司马霖看了司马玉娇一眼,苦笑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关于玉儿的婚姻一事,我已想通了,可以各凭缘份,不必勉强……”

  听了这两句话儿,司马玉娇心中所悬着的一块千斤臣石,才告“砰”然落地!

  但司马霖却苦着脸儿,继续说道:“但我对万心玄有诺在先,又已差人邀请‘大荒二老’,前来主持婚礼,而‘大荒二老’又是借重对付‘一仙三绝’的举足轻重人物,这……这出尔反尔之事却叫我如何转圆?……”

  钱太真笑道;“不难,会主请把这桩事儿,交我全权处理!”

  司马霖说道:“不难?这桩事儿,业已把我难倒、钱夫人竟认为不难?”

  钱太真笑道:“我打算把这难题转给万心玄,把痛苦移到他的身上!”

  司马霖惊喜道:“怎样移转?钱夫人当真能‘有此妙策?”

  钱太真笑道:“古代的名军师,都能焚理阴阳,旋转干坤,弄点小计诡谋算得什么?……”语音略一顿,挽着司马玉娇的手儿,含笑又道:“回转大厅以后,我便宣布少会主不把情丝系向任何特别人物,为了‘尊天会’的雄图霸业,她要嫁文武艺业皆傲视当世的第一少年英雄……”

  司马霖接口问这:“谁是……”

  这“谁是”二字方出,钱太真便接口笑道:“所谓‘第一少年英雄’不是空虚头衔,必须技压天下,使人心悦诚服,而反就以目前而论,‘笑面人屠潇洒杀手’万心玄,一向自视绝高,目无余子,而有‘乾坤圣手四海游龙’美号的柳延昭,也不会妄自菲薄,其他的年轻人物,比起他们,则均有多少距离,可以套一句‘自叹以下,不必论矣’!故而‘尊天会’之上,除了会主展示神功,臣服百派,成为四海盟主的‘黑白天尊’以外,万心玄与柳延昭的为情争名也是一场极为精彩的好戏了……”

  司马霖听得连连点头,但眉宇间,仍含有某种忧虑,目光微瞥司马玉娇道:“钱夫人这样安排当然绝妙,但万心玄是个……”

  七窍玲珑,善解人意的钱太真,业已猜透了司马霖的心中忧郁,接口笑道:“会主请放心,据我从沙天行口供奉得知,万心玄在燕山‘璇玑谷’外,与柳延昭动手,两阵中,一阵成和,一阵落败,业已吃过苦头,既间须在:尊天会’上,争名定情,又当着他‘大荒二老’两位恩师,怎肯丢人现眼?他虽是个风流好色的素行不罗之羁,在这段期间,也必苦苦用功,力图上进,不致对少会主有丝毫罗苏的了!”

  司马霖的心中忧虑,全被钱太真猜透,并予以解决,不禁感激万分,也佩服万分地,向她连连拱手笑道:“钱夫人着实高明,我这‘尊天会’中的一切大小事儿,均多多仰仗!……”

  钱太真笑道:“空言奖励,不如实质鼓励,会主可否替我把俸给订得丰富一点儿?”

  这句话儿,把司马玉娇听得几乎失声一笑,心想这位钱大姐虽足智多谋,聪明绝顶,却始终脱不了“好货”之念,难怪在“七煞”之中,位居“财煞”!

  司马霖“哈哈”一笑,轩眉说道:“我改改鱼玄机的诗儿,‘易求无价宝,非得智多星’!钱夫人在本会‘军师’,暨‘钱粮总管’的职务上,月支俸给万两白银,倘有特殊功勋另奖罕世珠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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