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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好在张太和身具绝顶武功,而且有脚程极好的青驴代步,是以旅程虽觉得荒凉,但也未感到崎岖难行!

  一路上,师徒二人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越过了巴颜喀喇山脉,沿着大雪山脉南下,便开始留心探寻曹长吉的行踪,但却没有半点端倪。

  这一天,他们已将抵达打箭炉附近,师徒二人遂更加留心地认为采药之人必到的幽谷险壑,遂处寻找,希望能发现曹长吉的踪迹。

  可是,一直寻到天黑,却一无所获,当下,只好暂时停止,准备寻个可以歇宿的地方歇息,明天再打主意。

  此际,夜幕低垂,师徒二人由龙庸牵着青驴,在一道幽谷之中,摸索着一面走,一面到处张望,打算寻一个山洞来歇宿……走着走着,忽然遥见左边的一道斜坡上面,隐隐有一点灯光漏出,龙庸不由大喜道:“师父,那灯光之处必有人家,看来,今夜不但可免了风霜之苦,说不定还可以吃一顿熟饭呢!”

  张太和“哼”了一声,低喝道:“蠢东西!跟为师跑了这还的路,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可知那是什么人家么?”

  龙庸被骂得一楞,呐呐道:“那……那……是什么人家?”

  张太和摇头道:“为师也不清楚!”

  龙庸嘴唇一蹶,道:“你老人家也不知道,刮龙儿的胡子则什?”

  张太和沉声道:“不管什么事情,在未弄清楚之前,千万不要感倩冲动,以免影响了灵智,这是出来跑江湖的最基本要求,知道没有?”

  龙庸不大服气地说道:“反正您老人家说的都有道理,那么,我们就不用到那边去了!”

  张太和摇了摇头道:“你不想去了,为师却要去看看,你好好牵着驴子,跟在为师后面,留神一点了,不准多开口,不准乱动,听到了没有?”

  龙庸应了一声,便牵了青驴,跟着乃师朝那灯光之处走去。

  上了斜坡,乃是一片稀疏的竹林,杯中一列竹藤,围着两椽茅屋,那一点灯光,便是后左首一间的窗户里透出来。

  张太和走近竹蓠,倾耳一听,只听得一阵阵微弱的呻吟及悲泣之声,从茅屋中传了出来,分明是屋中正有一个男人患病,一个女人守在旁边啼哭,不由恻隐之心油然而起,遂高声叫道:“屋里的大嫂请了,老朽不幸错过了宿头,敢情行个方便好么?”

  那知,他一连叫了几遍,茅屋里依然哭泣不停,遂以为屋中之人大概是士番猡族,听不懂汉语,当下,试着伸手一堆竹篱门,但听“哎呀”一声,竹门应手推开,于是,吩咐龙庸在门外守候,自己先进屋去看个究竟!

  张太和为人素来谨慎,他惟恐引起人家不快,遂在茅屋门口又停了下来,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柔声说道:“可以让老朽进来么?”

  这次屋里可立即有了反应,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客官要进来就进来,用不着客气!”

  张太和谢了一声,伸手把门推开,跨进屋中,闭目一看,只见一盏油灯的微弱光亮映照之下,靠墙角摆着一张竹床,床上躺着一个被棉絮盖住的中年汉子,床边坐着一个衣裳滥褛的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小孩,方自用衣襟拭泪。

  屋中除了这一张竹床之外,便只有一张破木桌,两张竹凳,真是四壁萧条的贫穷人!

  那中年妇人回过头来望了望张太和,开口道:“那边的一间屋子是空的,客官如不嫌髒,尽管自便了!”

  张太和拱手一礼,含笑称谢,道:“老朽是入山采药之人,颇懂得几分医道,不知床上是大嫂的什么人,害的什么病,可否让老朽看看?”

  中年妇人“哦”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喜色,但随即低头黯然道:“客官的好意,小妇人心领了!”

  张太和一怔,道:“怎么?大嫂的意思好像不愿老朽替他看病是么?”

  中年妇人悲声道:“老客官不要误会了,小妇人不是不愿,实在是不敢麻烦你替他看病,免得连累了你!”

  张太和更觉奇怪,跨前两步,道:“难道他是害了瘟疫,所以大嫂怕老朽……”

  中年妇人连连摇头道:“不!不!小妇人不是这意思……”

  张太和不由心头疑云大起,低喝一声:“大嫂就不必推辞了!”霍地上前,出手如电,掀开那男人身上的棉絮,闭目一看,登时暗吃一惊!

  原来这人的一条右腿,竟然肿得像水桶一般,腿肚处穿了一个茶杯大小的孔穴,直往外冒黄水,一股腥臭的气味,直冲鼻端!

  张太和皱眉道:“大嫂!他是被什么毒虫咬伤了的?”

  中年妇人悲叹一声,道:“金线七星子!”

  张太和吃惊道:“金线七星子?他被咬了几天了?”

  中年妇人凄然道:“六天了!”

  张太和一阵紧张,忙伸手一堆中年妇人,喝道:“大嫂快让开,到那边休息去!”

  随对门外高声道:“龙儿把行囊拿进来!”龙庸在外面应了一声,牵了青驴走到门口,将青驴系好,解下行囊,进入屋中。

  这时,中年妇人已被张太和赶到一旁,龙庸跨进屋子之后,眼见这情形,便知是怎么回事,不等乃师吩咐,已立刻将行囊解开,取出一套运用的家俱!

  张太和一跃上床,扶起中年汉子,用掌心抵住他的“命门”穴上,对龙庸道:“快将棉絮撕开,一等这人的伤口里流出黑水,便用棉絮揩乾,直到有血水流出为止,然后用刀子把伤口周围的烂肉剜去了些!”

  吩咐完了,随即默运玄功,将真气源源从掌心注入中年汉子体内,逼住那一股朝心膊蔓延的毒气,缓缓从伤口冒出……龙庸依言将应用之物准备妥当,不多一会,便见此人的伤口里,“噗噗”直冒黑水,登时腥臭之味弥漫,当下,更不怠慢,将棉絮撕作一团一团,不停地在伤口上揩拭……足足过了一盏热茶之久,那腥臭无比的黑水方始渐渐转为红色,龙庸这才拿起一柄如纸的小刀,迅速将伤口周围的烂肉剜净,现出新鲜的肌肉。

  张太和眼看着爱徒把一切事情弄妥,遂撤回手掌,将中年汉子的身子放下,然后跃下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拔开塞子,在伤口上酒了一层白色药粉!

  直到这时,中年汉子方才止住呻吟之声,呼吸均匀地沉沉睡去!

  张太和长长地吁了口气,吩咐龙庸道:“这一堆染了黑水的棉絮,要拿到外面埋了,用过的家俱好好弄干净!”说完,便自顾在竹凳上盘膝坐下,闭目运功调息。

  那中年妇人站在一旁看着张太和和师徒替他丈夫疗治伤毒,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片茫然,不知是忧是喜!

  龙庸把家俱揩擦干净,收进行囊,又将那一堆染了黑水的棉絮用一块被单包好,拿到外面挖了个坑埋下去,寻了些水把手洗净,这才回进屋中,对中年妇人低声笑慰道:“大婶尽管放心,这位大叔已经不妨事了,只要好好将养个十天半月,就会完全恢复过来的!”

  那知,这中年妇人听了,不但不说一声感谢的话,反而“呜呜”哭了起来!

  龙庸不由大诧道:“大婶应该欢喜才是啊,为什么哭呢?”

  中年妇人哭道:“他的命虽被你们救了,但也只能保得他一时不死,往后……呜…

  …往后……呜呜!你们把我一家都害了,教我怎么不哭!”

  龙庸愕然道:“你……你说什么?我们怎地把你一家都害了?”

  张太和也听得一怔,“咦”了一声,睁开眼睛,逼视着中年妇人,沉声问道:“大嫂不用愁苦,这桩事情,其中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明白说出来,让老朽看看有没有办法便了!”

  中年妇人止住悲声,略一沉吟,咬了咬牙,摇头道:“不!不!我不能说,免得连累你们……”顿了一顿,又道:“你们累了这一阵,大概也饿了,小妇人到炉子上弄点吃的东西去!”说完,抱了孩子,走进屋子后面而去。

  这中年妇人的神情和说的话儿,饶张太和久走江湖,年老成精,也不禁弄得是一头雾水,莫明其妙了!

  龙庸更是茫然不解,眼觑着中年妇人走进屋后去了,这才转脸道:“师父!这个女人大概神经有点不正常吧?”

  张太和摇头道:“这里面板眼深沈,实在猜不透!”

  龙庸“哼”了一声,道:“师父只要吓唬她一下,还怕逼不出实话来么?”

  张太和瞪儿徒一眼,低喝道:“胡说!为师能对一个丝毫没有武功的贫苦女人用手段么?”

  说时,只见那中年妇人已端着两个大粗碗走出来,碗中盛了还冒着热气的红豆饭,和几个硬崩崩的包壳磁耙!

  她把两碗放在桌上,歉然低头道:“贫苦人家,没有什么好的招待,请二位将就一些了!”

  这时侯,张太和一来是对这女人有点不放心,二来也实在不忍心吃她的东西,当下,拱手而笑道:“大嫂不用太客气了,老朽自带得有干粮,足够果腹,这些食物大嫂还是留着自用吧!”

  话声微顿,恳切地目注中年妇人道:“大嫂究竟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老朽虽不敢说有回天之力,但自忖总可以帮大嫂一点小忙的,”

  那知,中年妇人却是答非所问地说道:“老客带有干粮,那是最好不过,现在时候不早了,请到那边的屋子去歇息吧,”

  张太和见她仍然不肯说实话,不由心中有气,遂把手一拱,冷冷道:“大嫂既然这般见外,老朽也不好意思打扰,就此告辞!”说完,吩咐龙庸拿了行囊,转身往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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