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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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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财喜忙答应,谢了又谢,立即出舱,吩咐伙计,收了蓬,将船在那市集外面江面上泊好,下了锚,又怯怯地走进舱道: “并非小人胆小,这临江集向来是一个大市镇,江面上至少也泊上几百条船,岸上百货俱全,茶楼酒肆更热闹异常,但单那卖热食的,和赶集串店的女人也不知要有多少,这时候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江下也只有我们一条船,小人实在不敢教伙计上去,请求哪位陪我们去一道,也好壮胆。” 韦飞猛睁怪眼道:“你这样不忒自见鬼吗?适才俺这侄女儿已经飞在半空中看过了,既没有流寇,你还怕什么,既然你怕,俺陪你如何!” 孙二公子忙道:“韦叔,你不能怪他们,你在这码头上看见一个人吗?天已快黑咧。既然你愿陪他们上岸,我也去一道便了。” 说罢,取了宝剑佩好,韦飞也提了那柄大铁椎一同伴着两个伙计上了岸,昭业尚欲阻拦,无奈含芳在后舱呻吟之声不绝,势非去找个收生婆或者医生来看一看不可,忙命云云也赶去。 孙二公子道:“既然方才云姐已经空中看过,并无流寇在此,那便无妨,即使藏有宵小伏莽,有我和韦叔跟去,自可料理,倒是船上比较要紧,万一江下有匪船来往却不可不防,船上除了柳叔而外,含芳又在病中,其余只剩下赵兄夫妇,又全不能抵敌,岂不势孤力薄,要依小侄之意,云姐还宜留在船上为是。” 昭业知他关心含芳,深恐受惊,反不好再着云云去,只嘱早去早回而已。 那韦飞提了铁锥,头一个抢上了岸,孙二公子心细,又防天黑,命人将灯笼火种带在身边,方才赶上去。 那两个伙计一名癞头鼋王五,一名小老么杨三,全是老走这条路的船伙,各自提着菜筐,挑着米箩,一路走着。不多时,便由江岸转入正街,沿途末见一人,各店店门却全大开着,有的门上刀斧砍斫之痕犹新,地下血迹斑烂,夹杂着无数零星衣物。 两人走了一段路,不禁越走越怕,但是掉头一看孙二公子还好,那韦飞提着铁锥,圆睁着怪眼,便似凶神一样跟在后面,又不敢说回去。 王五忽然一抬头看见一家油盐柴米店,那是平日素有往来的,进去一看,只见货架推翻在一旁,钱柜大开着,盐盆里还有半盆盐,油桶里也有小半桶油,米囤里也还有点残米。 王五见存货还在,心疑内面或许有人,连忙大叫道: “孙老板,老主顾来咧,集上的将爷们也早去了,你行卖给我一点米好不好?” 叫罢,却不见店后有人答应,再到后面去一看,忽然一阵奇臭扑鼻,只见那店后院落里,横着三五个死尸,浑身血污狼藉,正拦住去路,不由叫声“啊呀!”转头就跑,险些儿和韦飞撞个满怀。 韦飞连忙一闪身,让过王五,扬锥大喝道:“里面藏着流寇吗?你别怕,全有俺咧。” 那王五吓得说不出话来,把手向院落里地下乱指,韦飞一看却是几具死尸,头脸全已变色,却一律全割去了左耳,忙道: “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那鸟流寇把人杀了扔在这里,又有什么害怕的,这光景已有几天咧,你且随俺再进去看看,有活人没有?” 说着,又走了进去,一看里面是三间上房,两间厢房,那上房东间里,床上仰着两三个女尸,全是裸无寸缕,肚皮胀得老高,有一个竟是大开膛,心肝肠肺全拖在外面,乳头也被割去,却血痕犹新,和外面院落里所见男尸大不相同。 再到西间一看,一个老妇人被劈在地下,床上也仰着一个裸体少妇,料是流寇奸杀。只是不解,那些女尸,也全被割去一只右耳,是何道理。 韦飞正待出来,忽听那床后簌簌直响,帐幔也颤动不已,连忙大喝道:“里面是什么人,还不快点出来,那流寇已经去远咧。” 喝罢不见有人答应,那床却更外响得厉害,韦飞不由焦躁,先将床帷掀起一看,却又不见床上有人,再向床顶上看时,忽见天花板上,微露一片衣角,连忙蹿身床顶,再看时,果见一个人,把那天花板撬起一块藏在上面,一双脚仍自露在床顶外面,颤抖不已,忙又扯着一只脚向下一拉。 那人大叫一声:“大王爷饶命。”便吓得昏死过去。人却被韦飞扯落床顶,一下压得那张床几乎塌了下来。 孙二公子闻声,也从外面赶了进来,韦飞已将铁锥插在腰间,将人挟着,一跃而下,再看那人,却是一个白须老者,一脸灰尘,身上并无伤痕。 那杨三不由叫道:“这便是那孙老板咧,那边房里死的是他两个媳妇一个女儿,这地下的老奶奶是他的老伴儿,那床上的女人却不知道是谁,这孙老板为人极好,也肯与人方便,但不知为何遭此恶报,这就叫天道无知咧。” 说着那孙老板被韦飞在人中上一捏,已经苏醒过来,一见韦飞生得豹眼虬髯蹲在身畔,一旁又立了一个提着宝剑的少年,不由又颤抖不已,王五、杨三两人忙道:“孙老板你别怕,这两位全不是坏人,你们这儿倒底是怎么样咧,快定定神好讲话。” 那孙老板,定眼一看,认得是王五杨三,不禁大哭道:“王老五,杨老三,现在说不得咧,我一家人全教流寇杀光,这临江集已经成了鬼门关枉死城,你两个却从哪里走来,当真那些强盗全走了吗?” 王五道:“你别难过,这个年头儿,谁保得了不遭劫数,老奶奶和两位大嫂妹妹的尸体全看见了。便店里几位伙计,也全死在院子里,总算老天爷有眼,把你老人家给赦下来,这不是哭的事,还得想个法子,好好把各位收殓起来才好!” 接着又道:“我们是因为船上载了一帮贵客到成都去,路过此地,打算来买点油米,船上又有一位少奶奶闪了胎气,打听打听这儿收生婆和医生住在哪儿,你老人家能对付着,卖一点东西给我们,告诉我们医生收生婆住在什么地方吗?” 孙老板哭道:“如今谁还能埋谁,她们婆媳母女全是今早死的,那几个伙计,可怜死了已经五天咧,谁敢出去埋他,至于油米,只要有,你们尽管拿,钱如今已经无用,还能说得上卖吗?” 说着又直哭起来,孙二公子忙道:“老人家不必难过,如今流寇已经走了,你还宜设法料理丧葬才是,我们既买东西,决无不给钱之理,不过那医生和收生婆到底在什么地方,能告诉我吗?” 孙老板道:“本集最有名的医生叫杨回春,就住在后面南街上,收生婆有一个叫黄老太婆的最好,也住在那附近,不过,经过这两次的血洗,是不是还活着那可不敢说咧!” 杨三忙道:“杨老先生我也认得,那是一个老好人,不过你们这集上的人也真傻,既然知道这些流寇要来,为什么不早点避开,却大家坐着等死喇?” 孙老板又道:“你哪里知道,他们未来之前,原曾说过,只不抗拒,绝定秋毫无犯,士农工商务安生理,便一到这里也只杀有钱有势的主儿,买东西也还给钱,末了却来一个血洗,奸淫掳掠一齐上咧。” 韦飞不由焦躁道:“现在不必多问咧,既然有东西,照价给他,我们赶快去找医生收生婆去,那鸟流寇还有什么好勾当干出来。” 那两个伙计连忙掏出一块银子,塞在孙老板手里,走到前面,取了些油米和盐,一同出店沿途向后街而来,因知各店无人,只拣须用的,便酌量取了些,除开新鲜鱼肉菜蔬而外,连酒也有了。却始终未再见一人。 等到后街,天已全黑,杨三点上了那盏灯笼,走不多时,便见十字街头,竖着一面冲天招牌,上面写着三世儒医杨回春住本街潮音巷内。 那王、杨两人,原甚熟悉,领着韦孙两人走进一条长巷,在一家门前停了下来道:“那杨老先生便住在这里。” 两人一看,门口上马石旁果然也竖着一块招牌,二面八字粉墙,黑潦大门,对面还有一座冲天照壁,看去非常气慨,那两扇大门也大开着。 四人提着灯笼进去,穿过屏门,一路叫着,也不见有人,一连穿过两座厅堂,韦飞道: “看样子,这医生不是逃跑,便是也被流寇杀了,要依俺说,不如快些出去再去寻那收生婆去。” 那王五忽然用手一指第三进房又道:“你们看,那东上房内,不是有灯光吗?也许里面有人亦未可知。” 韦飞一把夺过灯笼,大踏步便向后面赶去,才穿过第二进房子,便见上房门窗大开,东间绿光闪烁不定,那院落中间,却站着一人,连忙停步大喝道:“你这厮是谁,这里的杨医生在家吗?” 那人却分毫未动,也不作答,韦飞方说:“你这厮是聋子吗?为什么俺问你的话,却不答应,是何道理?” 再提起灯笼一看,却是一个浑身精赤着,被绑在一根木桩上,除胸口,咽喉,各钉着一把刀而外,浑身钉满了小针,皮肤血污全已变色,显然已经死去多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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