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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接着又笑了一笑道:“便老贤侄他日也有遇合,但较之小女与侄媳入道难易便判若霄壤了。”

  狗皮道士把小眼一眨道:“你这老居士,才得自在,怎么又说是非,无怪小和尚要作当头棒喝不许绕舌了,他日的事,现在提他做什么,你既有这段因缘,还不快为她两人护法吗?这虽幻境,却无殊身受,便有你这老居士小和尚在侧也大意不得咧!”

  昭业把头一点,立就舱中盘肆而坐,二目垂帘坐起禅功来,玉娥、孙二公子不敢再问什么,也都躬身而立。

  狗皮道士一见又向心印笑道:“此间有师兄和这位老居土,谅不至有他,我还有事,去去就来。”

  心印微微颔首,也踱向船头,负手而立道:“你如有事,不妨暂时别过,这里的事算交给我呢!”

  狗皮道士汪的一声狗叫,一纵剑光便直向江岸上飞去,也不去管他,那舱中却寂静异常,连船伙和船老大夫妇,全大气也不敢出,只偷眼看着舱中。

  自从心印和狗皮道士步出舱外,云云所居中舱,所有灯火全熄,只见一幢极淡金霞,微微闪烁,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云云和含芳二人,自从狗皮道士和心印解围,制住九幽尊者焦野驴之后,都以为妖人既已被擒,又有大援在侧,决无妨碍,所以匆匆一收宝剑,步进舱去,自己也不觉得心身有异,但方将经过一说,便都疲倦异常。

  先因二位仙师在旁,心印又系初见,尚在勉强支撑,却不料心身已受魔制,恍惚之间,忽然全都觉得顶门一凉,人已入睡,但一转眼又似一觉已经睡醒。

  再睁眼一看,已不是舟中光景,只见风和日丽,满帘花影,仿佛已经换了一个环境。

  云云首先惊觉,再一细看,身外却是一座白石楼台,四壁光洁如玉,窗户全洞开着,自己斜凭在一张不知什么树根雕成的短榻上面,鼻中但闻阵阵幽香暗送,非兰非麝,只觉沁人心髀,令人气爽神清,不由非常诧异。

  她连忙从榻上站了起来,打算看个究竟,略一低头,忽然觉得身上衣服也改了样,下面是一条白练长裙,足下风头珠履,上身罩着一件水合色经罗道服,腰间玄色丝绦上,剑囊之外,还有一个白玉胡芦,一个冰丝小袋,这一来更加奇怪,不但不知身在何地,便连自己究竟属谁,也自迷离恍惚起来。

  等再走到窗前,向帘外看时,只见满山积雪,一天晴日,万树梅花全在雪中开放,便似雪海一般,最妙的是,当窗一株老树,堆满繁花,疏影横斜,当中隆起,又复垂枝下折,映在那须帘外,恰好似一轴古书,全属天然,一毫也不仅人工雕琢,那阵阵幽香,便从窗外送来,不禁看得呆了半晌。

  但细细一想,那地方又似日夕游赏之所,只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正在弹身倚窗追忆之中。猛听身后,含芳娇唤道:“姐姐,我们究竟跑到哪里来咧,你知道吗?”

  再回头一看,只见含芳云发覆额,双鬓垂髫,一身水红道服,腰下也佩着一口宝剑,分明也是一个散仙模样,不用说,不是嫁后光景,便当年一同在随师学道翳巫闾山也不是这等打扮,惊异之下,不假思索也道:“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我又去问谁咧。”

  忽见含芳又姗姗走来,笑道:“不要管他,我觉得这里一切全似曾相识,也许在什么时候曾经来过亦未可知,既是楼房,总应该有扶梯可以下去,我们何不各处游览一番,也许触景生情,能记起来亦末可知。”

  云云含笑点头,仿佛记得楼西那麈秋叶式的门外便是扶梯,一个转身,便向西边走去,才走出那庄门,便听见一个尖锐的喉音道:“二位仙子到哪里去,满山梅花全开咧,那山下小亭比这冷香阁有趣,你们是到哪里去吗?”

  云云四面一看,却不见有人,猛听那朱红亚字栏杆上面又叫道:“葳蕤仙子,我在这里,你忘记了吗?”

  再侧转身子,抬头一看,却是一只白鹦鹉,站在架上叫唤着,云云一见那只鹦鹉,依稀记得那是自己最心爱之物,忙道:“你为什么也在这里,怎么我全记不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咧?”

  那鹦鹉跳了一下,头上一团鹅黄长毛倏然张开,偏着头看看二人道:“葳蕤仙子,你怎么连自己住的罗浮山,香雪洞天全忘记了?这就无怪寒云大师说你魔劫将临咧。”

  云云不由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原系此山散仙葳蕤仙子伍秋月和表妹葳灵仙子陆玉京,一同修为有年。

  只因向来疾恶如仇,自证道以后,即独树罗浮一派,专以斩魔卫道自任,只一遇上妖邪左道,必加诛戮而后快,又因所习兼释道诸宗之长,所挟剑宝更所向无敌,生平树敌甚众,日前适遇神僧寒云大师,曾有杀孽过重,劫数难免之说,所以才封洞忏悔,誓修大乘,以求免劫。

  这一想起前因,前生所经,历历如在目前,只又将今生之事完全忘了,再一看那表妹陆玉京时,也似幻梦初醒,相对愕然。

  她忙道:“妹妹,这是怎么一会事,我怎么这样糊涂起来,你明白吗?”

  那陆玉京也笑道:“我也不明白,不知今天怎么这样糊涂起来,现在经过鹦鹉一叫才如梦初醒,姐姐,你的功力比我要高得多,怎么也和我一样咧?”

  那只白鹦鹉又叫道:“二位仙子不用猜想,你们看,外面景致多好,为什么不游赏一番咧?”叫罢,便振翼飞去。

  二人再向下面一看,那座楼台,倚崖而筑,快雪初晴,万树梅花齐放,果然一派好景,便相携下楼。

  此刻那雪已经积满山径,便庭院之中,也深尺许,最妙的是那一座楼台,上下三层,纯用白石砌成,只栏杆却是朱红的,与那寒梅积雪,却好掩映生辉,偏那崖上有若干老梅.有的竟从崖石上伸出数尺,便似虬龙倒挂旁伸横出,姿态无不入画,这样一来,那座楼台,便无殊深藏梅林之中,又与积雪一色,远远看去,只有红栏在望,疏影横斜,倍见异样精神。

  两人方到庭院之中,已觉精神一爽,再看那院落当中,只不过在一带梅林之中,筑了一围尺许白色雕栏,并不碍纵观,更无门户可言。

  只东向有两株老树一南一北,虬枝互接,中留一洞,仿佛出入之所,树外便是一道斜坡,婉蜒曲折直到山下,也满植着梅花,但积雪甚深,却无法辨出山径来。

  两人一看,又相携走出洞外,一同纵剑而下,等到下面一看,却是一条峡谷,山势三面合围,只东边似有出口,却满山遍种梅花,高下疏落各依山势,一半天然,一半人工,整个谷中,便似一个极大梅园,这才慢慢想起来,这谷中一切布置,原是自己学成剑术以后,二人一同设法建成。

  便那梅花,若有异种,也由姐妹二人合力自各地移植而来,记得山下还有一道流泉,纯系暖流,经冬不冻。上列三座红桥,溪口更有一座茅亭,地当形胜,可以纵览全谷,俯临清溪。

  试再一看果然如昔,红桥寂寂,流水淙淙,无一不似寻旧梦,那伍秋月只自己惊奇而已,陆玉京却喜得憨跳起来道:“姐姐你看,这地方如果等到黄昏月上有多么好,即使能画画,有些意境也画不出咧,我记得那谷口亭子外面,便是一片小湖,湖上还有一座长桥,那沿湖一带,全是红梅,虽然稍逊此间高洁,却格外艳丽,这里宜夜,宜月,如以此刻一天晴日之下而论,也许那边的景色格外要好些,何不再去看看?”

  秋月笑道:“你一生就是红色,无怪恩师飞升之前,说你绮障未除,前途堪虑咧。”

  玉京撅着嘴道:“你老说这话,恩师飞升不也好几甲子吗?我又有什么不好呢,她老人家不也说你杀孽过重,天仙难望吗?你怎么只记得别人,记不得自己,那绿萼红梅也是人间仙品,怎就爱不得呢?”说着,一赌气,也不招呼秋月,直向谷口走去。

  秋月笑道:“亏你已经修到散仙地位,怎么这小性儿还是不改,我不过因为日前寒云大师说过,我们大劫将临,不得不大家小心一二,你怎么又这样起来。”说着,也一路赶了上去沿着溪边,到了亭前。

  那亭子正当两山合抱,溪流奔放的谷口上,地势稍高,一面可以纵观谷中山色,一边又可以远眺外面湖上风光。

  登临一看,果然那谷外山坡下有一占地二三百亩的小湖,环湖一带红梅都已盛开,湖心三五处沙洲,因为地势较高又复向阳,花开更稠,一片红霞映着晴天积雪,再有一道曲折长桥,环回联络,直到对岸,分外如入画图。

  玉京笑道:“这不比谷里的满山香雪又是一番景色吗?”

  正说着,那只白鹦鹉又在亭角上叫道:“二位仙子,你们还不快去看看,桥那边,峭壁下面,有一个死人咧!”

  接着,又跳了两跳道:“可怜,可怜。”

  便张起翅膀沿着那桥向彼岸飞去,秋月不禁道:“奇怪,这里看去虽然山势一开,又有这片小湖,似乎并无出路,我为闭洞潜修,早加封禁,便上空也用移形换影之法,将原来地形更易,外面看来,不过一座幽森长林,便有同道空中经过,不是深知底蕴的人,一时也难闯入,怎么会忽然有个死人之理?”

  玉京忙道:“也许山外采樵人失足跌落亦未可知,你我平日尚向各处积修外功,何不前去看看,徜能救活,固然是一件小小功德,即使已死,无法挽救,也宜好好掩埋,免污仙境,那白鹦鹉向不说谎,速去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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